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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当于给厉涛歌“开天眼”,能借助本土仙家的力量,谋求一线生机。
    其他的,等人平安回来,再补明堂仪式也不迟。
    “哦呼哎哟——八山四湖的仙家听小儿一言哦——”
    线香爆燃,随即,二神请神唱调起,大神降临葛太爷、附身起跳。
    烛火在室内室外燃亮夜空,太奶与太爷的战吼此起彼伏。
    两市“看门人”齐聚一堂,请神起仪,这一幕应当是极为震撼、千载难逢的。
    可在场的各位谁都无心欣赏、偷师,而是目不转睛的盯梢一举一动,以防变故突生。
    灼目的火光里,厉溪鸣的记忆飘回了很久以前的冬夜。
    那是厉溪鸣立堂口的前一天,她记得清楚,香喷喷的腊八节刚过,是腊月初九。
    那天晚上格外的冷,大雪簌簌飘在窗沿上,压了一树银花,庭院小径与池塘都消失不见了。
    她窝在热烘烘的暖气前,畅想着出马问事、像奶奶一样扬名四方的未来,激动地睡不着觉。
    太奶说,你们兄妹二人天生是出马问事的料子,你们命中注定要做这个。
    与厉涛歌的叛逆,对鬼神之事的抗拒不同,厉溪鸣从小尤其崇拜庇佑一方的奶奶,觉得“出马仙很酷”。
    即使立堂口前的“磨炼”让她在十四岁前饱受病痛折磨,她仍无限向往。
    突然,她听到了父母若有若无的哭声,问“没有办法了吗?”
    与奶奶的支持不同,父母自幼就反对厉溪鸣出马。
    小厉溪鸣那时还不知道,一切付出,终归有代价。
    罗太奶一生无子,厉溪鸣的父母是罗太奶收养的;罗太奶今年五十有一,苍老到八十老太的程度。
    ——五弊三缺,她患了寡、孤、独,折了寿。
    当时,她跑出去安慰父母,小脚踩在地板上,凉的彻骨,她却听太奶说“这是他们命中注定”。
    立堂口那天,厉溪鸣痛的活活晕过去三次,为了堂口立的正,不日后折腾翻堂,她三次又活活被弄醒,痛不欲生。
    厉涛歌心疼妹妹,上蹿下跳的怒吼,甚至还报了警。
    厉溪鸣永远记得,高中生变声期的公鸭嗓响彻那片记忆,他喊:“你们是封建迷信害人精!不光害别人还害自家人!一群精怪畜生,有什么可信的!”
    “如果精怪可信,世界上还需要什么科学,需要什么医生吗!”
    当时大人们的反应,厉溪鸣已经忘了,但她清清楚楚的记得濒临昏迷时,奶奶的那句话。
    她说:“这几年,就随他去吧。这是他该得的清闲日子。”
    出马多年后,厉溪鸣才明白,出马弟子的无可奈何、人命天定,有多悲哀与无法言说。
    厉涛歌清闲了十年,终于,兜兜转转,又回归了命定的轨道。
    如果有选择,厉溪鸣想,或许,她会和哥哥逃得远远的,逃到“精怪”们找不到的地方去。
    “哥哥啊……”厉溪鸣眼眶微红,不忍落下泪来,“十年前,奶奶是不是就知道了?”
    秦观河神色微动:“溪鸣。”
    看着厉溪鸣怅然,秦观河怎么不知她在回想什么?
    磨难、折腾,秦观河自四岁就被医生下达了“死亡通知书”,在十一岁前,全凭高价海外药吊着一口气。
    仙家在浑身上下窜窍,剧痛使他日夜难寐;癫痫、抽搐,歇斯底里的发疯……
    “我没事,”厉溪鸣胡乱的抹了一把眼睛,“我们能做的都做了,现在,只能为他祈祷了。”
    随着葛太爷癫狂的一声“起——”,贴有厉涛歌八字的线香猛地笔直冲天。
    白烟浩瀚若神迹,宣告了新出马弟子深不可测的潜力。
    作为邹城的“守门人”,葛太爷的神通深不可测,暗堂仪式又较为简略,全程只用了不到半小时。
    韩嫂已在门口等候已久,见仪式结束,她和其他弟子们急忙上前,扶着仙家离身、陷入暂时昏迷的葛太爷去休息。
    现在是凌晨四点十五分。
    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半小时左右。
    ——
    防空洞门口。
    厉涛歌的双臂已经被藤蔓划的鲜血淋漓,仿佛没有痛觉,一刻不停的扯着掩盖开关的植物们。
    然后,无数游离的意识涌向了他。
    约莫半小时后,七窍出血的男人,瘫倒在原地,如醍醐灌顶。
    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抓起手机,转身朝来时的路跑去。
    快点,再快点……步伐一刻不停,喉中积累着铁锈味的钝痛,肺和心脏似乎下一秒就要炸裂,可厉涛歌置若罔闻。
    终于,手机有了信号。
    他找了一个管道,咬着牙爬得更高点,好让信号更强烈。
    在管道一处拐角坐下,他随手在衣服上擦拭了双手的铁锈,急忙拨出电话。
    几百公里外,双目充血,目不转睛的三双眼睛,第一时刻捕捉到了来电。
    “哥,是我哥……!”
    厉溪鸣眼泪决堤,她伸了手要接,却怕自己的哭声耽误了来之不易的电话,示意秦观河去接。
    秦观河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开了免提。
    省去寒暄,厉涛歌开门见山。
    “我还活着,”他吐字清晰,“再给我两个小时。”
    秦观河看了一眼表,已经四点三十五分了。
    罗太奶再三叮嘱,在第二支稻草人棍“死亡”前,必须要取得白岐玉的“遗物”。
    秦观河忍住剧烈的让他牙齿打颤的心悸:“还能再短吗?”
    “还剩多长时间?”
    “一小时二十五分钟。”
    这近乎于不可能。
    窥世探险队一行人,花费四天四夜往返的路程,要厉涛歌一小时二十五分返程,除非出现奇迹。
    但厉涛歌一咬牙,说:“我知道了。我已经熟悉了地形,一刻不停的话……或许来得及。”
    听着哥哥大难不死,疲倦但坚韧的声音,厉溪鸣强忍住哽咽:“……对不起,事出突然,我们只能给你立堂口……”
    “我明白。”厉涛歌安慰她,“立就立了。有什么可抱歉的。”
    他说的轻松,可立了堂口之后,他放弃的东西,岂是轻飘飘一句话能掩盖过去的?
    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厉溪鸣自欺欺人的跳过这个话题。
    她的嗓音嘶哑到失真:“哥,我从小到大都没求过你什么,我求求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我们,我们终究还是要一起出马的,你会回来陪我的对吧?”
    “会的。我会回来的。”
    耐心安慰了她一会儿,听着厉溪鸣的情绪稳定了,厉涛歌才笑着揶揄她,“你这女汉子哭起来,还挺让人心惊胆战的……”
    “臭傻逼……”厉溪鸣哽咽着骂他,“我怎么有你这么一个垃圾哥哥!你要是不回来,我去你尸体上蹦迪!妈的!我真的会去的!”
    厉涛歌无比温柔的,一字一句的说:“既然你都舍得喊我哥了,那我肯定要答应你的。”
    厉溪鸣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几乎没在厉涛歌面前哭过。
    现在,她再也忍受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秦观河做最后一遍叮嘱:“记住,六点是最迟,一定要赶在六点前!如果超过六点……”
    天就亮了。
    然后,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那时,在座的三人,谁都无暇分心一个问题:如果对付的是污秽,为何要恐惧天亮呢?
    ——
    厉涛歌在奔跑。
    不顾一切的奔跑。
    腿软的像灌铅的麻袋,肺痛的随时要炸,发出破风箱般不堪重负的悲鸣。
    霉味儿充盈鼻在鼻腔、口腔,混杂了铁腥味恶心到难以形容,但他置若罔闻。
    他没有放缓哪怕一刻脚步。
    极度紧绷时,大脑就喜欢像抽奖盒一样,将埋藏深处的、自以为忘却的回忆抖出来。
    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一个热的教人心烦的下午。
    他的爸妈坐在客厅里,一个地中海,正抑扬顿挫的发表“演讲”。
    吐沫星子飞了一片,在夕阳醉人的晚霞中,像天空上小小的飞机一样落地。
    “……这么好的苗子,我教学20年都没见过!让他赶紧放弃画那些瓶瓶罐罐的,来练体育!”
    “真的!他是个天才!要是练体育,我保证山大,哦不,北体保底!”
    是了,这个地中海是他的高中体育老师。
    名字已经忘了,大家都喊他“一根毛”。
    那时,尚在叛逆期的厉涛歌,与家人的关系降到冰点。
    他的体育成绩很好,尚未训练就超过了靖德市少年组的记录。
    体育老师来家里动员了三次,想让他放弃美术生之路,去当体育生。
    父母觉得是个好机会,他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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