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梨没想到她还会来请自己,方才这女子的囧迫可不是假的,遇上自尊心强一些的,兴许还会掉头就走。意外之后,看了看那边田大夫面前一连串的病人排着等看诊,别的大夫也没空……“但我学医不久,我师父他不让我单独给人治病。”
闻言,女子也不惊讶,有些歉然道,“老大夫我也请不起。”
暗指有本事的大夫她请不动。很明显囊中羞涩。
楚云梨看着她与沈秋妍越看越相似的面容,相信看过这两人的人,都会觉得她们有些关系。当下道,“你家病人什么病,严重吗?”
女子忙道,“我娘她倒洗衣衫的水时没站稳摔了一跤,腿受伤了不能动……”
外伤楚云梨还是能治的,简单的风寒也行,就是那种陈年旧疾她大概治不了,当下多了些信心,不为了那猜测,只为了磨炼自己的医术,她也该跑这一趟的。当下示意春雨拿药箱,边道,“我随你去看看,如果我治不了,我会让我师父帮着看。”
女子顿时满脸欣喜,“多谢大夫。”
很快,冯韶安就架了马车过来,一行人上去直接出了城。
女子住在城外的乌村,远倒是不远,但楚云梨一个姑娘家,若是没有人陪着,大概是不会愿意跑这一趟的。
女子看到九成新的马车,又看看帮着拎药箱的很明显是丫鬟打扮的春雨,大概也猜到楚云梨真不是大夫了,满脸歉然,“劳烦大夫随我跑一趟。”
这姑娘自开始打招呼起,一直挺知礼,落落大方的,比起沈秋妍那个说不通的不知好了多少。反正楚云梨并没有因为她和沈秋妍长相相似而生出恶感。
乌村果然不远,一刻钟后出了城,又俩刻钟,马车已经在女子的示意下停了下来。
乌村挺大,其中不乏精致的屋舍,可见村中也有富裕的人家,但这女子住的却是乌村边角处的院子,屋子陈旧,院子里的摆设不多,但打扫得干净。楚云梨随意扫视了一圈,随着担忧不已的女子进了门,冯韶安则留在了院子里。
床上的女子大概三十多岁,眉眼间和沈秋妍也颇有些相似,容貌精致,但脸色蜡黄,眼角眉梢带了些细纹,平添几分柔弱,此时面色苍白,痛得直吸气。
“娘,大夫来了。”女子几步过去,又急切的问,“还疼不疼?”
楚云梨上前,仔细查看过后,发现女子伤了腿骨,当下帮着正骨,又敷了药,还配了几副药,这算是她为数不多的几次自己行医,从手法到药材都颇为慎重,鼻尖都隐隐渗出了汗珠。
等药材配完,仔细嘱咐过女子后,这才微微放松,端起桌上倒好的茶水喝了一口。
女子紧紧抓着药包,满脸歉然,“大夫,这出诊和药费该给您多少?我可能付不了太多……不过当是我欠您的,我和我娘帮着村中人浆洗衣物为生,您要是有衣衫……”说到最后,她声音越来越低,显然觉得自己这提议遭透了。
楚云梨没接这话,看看床上的女子,又看看她,认真问道,“冒昧问一句,你娘她姓什么?”
女子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介绍道,“我娘姓沈,姑娘唤我思烟就成。”
楚云梨心里动了动,姓沈再加上思烟什么的,怎么看都好像和顾堰有关系啊。
欢喜镇上三十多岁姓沈带孩子的女子就沈秋妍母女,但是不代表别的地方没有啊。
“这样啊。”楚云梨感慨一句,试探着道,“前些日子听说从京城来的县试主考官顾大人在寻一个三十多岁兴许带孩子的女子……”
“砰”一声,床上的女子手中的喝水的碗滑落,又从床边滚到了地上,“当真有此事?”
楚云梨点头,暗暗咋舌,这事情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面前这人,也挺像顾堰要找的人啊,如果真不认识,人家不至于这么大动静。
楚云梨好奇,“夫人认识顾大人吗?”
“认识,怎么不认识!”女子眼泪滴滴滑落,方才正骨时那样疼痛,她也只是咬紧牙关,这会儿虽然没有嚎啕大哭,但这样啜泣却无端端让人觉得她此时很悲伤。
半晌,沈思妍母亲抹了眼泪,“对不住,失态了。多谢大夫告知此事,今日欠下的药费来日定会亲自送去医馆。”
楚云梨摆摆手,“有效就好,夫人好好养病,银子以后再说。”她心情其实挺好的,看这沈思烟可比那沈秋妍懂事,到时候……反正沈秋妍恶心她不是一回两回,她不好过,她就高兴了。
五日后,顾堰带着好转了的沈秋妍一行人进城,驿馆门口却早已有一对母女等着了,楚云梨还是后来听说的,据说当时顾堰挺激动的,立时就把人迎进了驿馆。
春雨绘声绘色,“姑娘,你不知道,顾大人当时眼圈都红了,拉着那女子喊芸娘。那女子也哭,哭得差点晕厥,顾大人赶紧就让人带她们进门了。”
楚云梨虽然早就猜到那女人和顾堰有关系,但是沈秋妍母女又怎么来的?看顾堰找人的架势,对那沈姓女子感情可不一般,难道这个才是真的?
要知道,沈秋妍夫妻俩因为吴铭要参加县试的缘故,为了避嫌,顾堰只找了院子安置两人,到现在也没有进过独属于官员才能住的驿馆。
她这边正疑惑呢,外头小丫头禀告,顾大人来访。
第24章 招赘的
前院正房中,楚云梨还没踏进去,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子正赏景,从身后看,身形与沈秋妍有些相似,不同的是,这女子一身浅黄色衣衫,头上带了只翩翩起舞的蝴蝶,随着她转身,那蝴蝶舞动,越发显得她娇俏无比。
女子转身看到是她,脸上顿时绽出一抹欢喜,“大夫。”
楚云梨上前,看了看屋中,里头顾堰满脸含笑的和周父正寒暄。
边上沈思烟已经笑着解释,“大夫,今日我爹带我来,是特意上门道谢。本来我娘也要来的,只是她腿受了伤暂时下不了床,等她好了,定会亲自上门道谢。要不是你,我爹还找不到我们呢。”
楚云梨满心好奇,“顾大人真是你爹吗?”
沈思烟笑着点头,“从小我娘就说,我爹姓顾,是京城威宁侯府的二公子。之所以没有陪着我们母女,是因为他有事情回京,他一定会回来找我们的。小时候我还相信,后来我和我娘日子越来越难,只靠着给人浆洗衣衫勉强度日,我就不太相信了。如果我爹真是侯府公子,那我也是侯府姑娘了,还洗什么衣衫……后来大了些,我也懂事了。就觉得我爹可能是个骗子,要不然为何这么多年不来找我们母女?”她满脸喜悦,“没想到我娘真没骗我,我爹果然还记得我们,那日看到我娘,他还忍不住哭了。”
楚云梨的眼神落在了院子里,那边有两个大箱子,看样子还是新的。
沈思烟见状,笑着道,“我爹听说我欠了你们药费,这些算是谢礼。”
楚云梨眼神落在面前女子身上,她眉眼间的欢喜不似作伪,忍不住问道,“你高兴吗?”
“当然高兴啊。”沈思烟笑吟吟的,“还有啊,我爹找了大夫给我娘看伤,大夫都说你治得很好,药方子也好,我爹说了,你是我们家的恩人,往后我娘的伤,还要拜托你。”说到这里,她揶揄地笑,眨眨眼道,“放心,这一次保证不会拖欠药钱了。”
楚云梨无话可说,她虽然好奇沈思烟知不知道那边沈秋妍的存在,不过看着她欢喜的脸,到底没问出口。
无论如何,只要顾堰认了她,对于沈秋妍应该是个挺大的打击。
正这么想呢,管家从外面急匆匆进来,本来是想直奔屋中,看到门口的楚云梨后顿住脚步,一礼道,“姑娘,外头沈姑娘来了,非要进来见顾大人。”
要楚云梨的意思,往后是不许沈秋妍进门的,不过人家是来找人的,主要是找的人是官员,这就不好把人拒之门外了,当下道,“进去问问顾大人吧。”见不见都是人家的事。再说,有顾堰在,也不怕沈秋妍发疯。
管家再次一礼,急匆匆进门,然后飞快出门往门口去了。
因为租的院子不大,几息后,管家已经引着一身素色的急匆匆地沈秋妍进门。
沈思烟看到进来的姑娘,眼神着重在她脸上落了落,有些疑惑,“她也姓沈吗?好巧!”
还有更巧的呢。
楚云梨见她满脸疑惑,试探着问道,“你觉得她与你长得相似吗?当初我和你第一回 见面,差点儿就把你当做她了。”
沈思烟摸了摸脸,想起方才楚云梨让管家去问顾堰见不见这姑娘,当下面色微变,急切问道,“她找我爹?她和我爹什么关系你知道吗?”
楚云梨:“……额,据说她是顾大人丢失的女儿,她娘也姓沈。”
沈思烟眼睛微微瞪大,满脸惊诧,看着沈秋妍进门。
而屋中的顾堰看到沈秋妍,还是一身素色,顿时微微皱眉,其实京城那边的女儿家,平日里打扮喜好张扬,这样素淡的并不多。打眼一看,别人还以为他顾堰舍不得给女儿花银子一般。不过当着周父,他也不会说这个,心下打算等回去之后对沈秋妍身边的嘛嬷嬷提点一番。“妍儿,你来做什么?”
沈秋妍顾不上别的,只问,“爹,我听说你带了两个女人进驿馆?”
其实以前她不是这样急切直白的性子,实在是此事对她的冲击太大,这才不管不顾追了来。
顾堰点头,“她们是我家眷,也是你的家人。”
家眷?
沈秋妍早就听说了当时的情形,要说顾堰和那女子没关系,谁都不会相信,心里本就有了猜测,但再有心理准备,顾堰这样直接承认,对她的冲击不是一般的大,她的脑子顿时就懵了,一脸茫然,喃喃问,“您不是说,当年和我娘两情相悦吗?她们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个事儿吧,不只是楚云梨,那边的周父其实也挺好奇的。
顾堰的脸色不太好看,“这些都是长辈的事情,与你无关。你只要记住,你是我的女儿,往后我会带你回京……”
沈秋妍面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她隐隐猜到了事实,要知道,那三十多岁的女子可还在世,顾堰绝不会认错人。当下不敢再多嘴,她再也不想回三南村被吴母咒骂拿捏了。
她那边偃旗息鼓不再追问,沈思烟却接受不了,踏进门上下打量一番沈秋妍,越发觉得与自己相似,“爹,她是谁?为何您与我娘两情相悦,居然还有个跟我一样大的女儿?”
顾堰哑然。
周父轻咳一声,端起茶杯喝茶,楚云梨站在门口,虽然尽量不往顾堰那边看,但耳朵却支了起来。
半晌,顾堰才道,“当年我确实与你娘两情相悦,还打算回京后禀明家中长辈上门求娶。”
沈秋妍垂着头,本来不打算追根究底,闻言再也忍不住,“您说过求娶的是我娘。”
“不是你娘。”顾堰看着她,认真道,“当初我和芸娘两情相悦,忍不住就……咳咳……相约白首。只是芸娘的妹妹不知何时也心悦于我,对我表明心迹时,我已与芸娘定了终身,承诺等我回京就会禀明父亲让人上门提亲,我立刻就拒绝了她,没想到她居然算计我,穿着与芸娘相似的衣衫出现在我们约定的地方,屋中黑暗,我又醉酒……这才有了你。”
“这些事情,说起来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你们既然追问,我自然要说清楚,昨日种种已远去,你娘不在了,但你确实是我女儿,我会照拂你。我很清楚,我从头到尾想要求娶的,就是芸娘。”
周父惊讶得嘴巴微张,听完了赶紧合上,低下头喝茶,楚云梨只觉得天雷滚滚,这种事情……照顾堰的话来,姐妹俩喜欢上同一个人什么的,还是很容易发生的。
最接受不了的大概就是面前这俩长相相似的姑娘了。
沈思烟气得眼圈都红了,“凭什么?那您和我娘岂不是白白被小人算计?”
沈秋妍听不得这话,本来她身为顾堰千辛万苦寻找的女儿,现在变成了人家不想要的女儿就已经很难受,想着往后想要过好日子都得看人家脸色等人家施舍,再听沈思烟这话,顿时怒道,“那我娘还替你娘顶灾了呢,我娘是被侯府的人害死的,要不是她死了,侯府岂会放你们逍遥自在?”
“我们母女对你们是有恩的,我娘都丢了命!”
第25章 招赘的
沈思烟惊住,下意识反驳,“你胡说。我和我娘一直生活在乌村,虽然日子困苦,但却从未有人上门找我们的麻烦,哪里需要你娘帮忙抵命?”说完,眼神无助的看向顾堰。
沈秋妍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我才没有胡说。要不然为何那稳婆只对我娘动手?明明那时候我刚刚出生,想要让一个还没出娘胎的孩子夭折,多的是办法,但最后却是母女平安,我娘伤了身子,几个月之后才撒手人寰。不止如此……”她看向周父,又看向楚云梨,“我娘和姨母都是因此而亡,分明就是那稳婆搞不清哪位是和爹有关系的女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她认真看着楚云梨,“萱儿,我这猜测,很可能就是真相。如果是别人……比如郡主那边的人,是不会留着我们的,也只有侯府的人动手,才会只杀了蛊惑爹的女人,但却会留下侯府血脉!”
周父若有所思,顾堰也一脸深沉,看不出他的想法。
至于沈思烟,今日知道的事情太多,对她来说简直是颠覆,一时间眼圈通红,眼神茫然,抱着双臂有些无助。
楚云梨无言,没想到沈秋妍为了拉她站同一个立场,会说出这番话来,不过仔细推想又觉得有理。如果真是爱慕顾堰的女子或者是女子的家族动手,既然已经起了杀心,定然不会留下顾堰婚前的子女。也就只有侯府的人,大概会刻意留下侯府的子嗣。
沈秋妍说完,对上顾堰冷沉的面色,他还从未对她冷过脸,此时他的面色可以说难看。这才想起方才她一番推测,很可能是掀了侯府的遮羞布,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此时她突然后怕起来,后退一步,惊惧惶恐地低下了头。
屋子内外一片沉默,伺候的下人能远离的都离开了,就是留下来的,也极力缩小身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可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事关大家族阴私,听完了说不准会被灭口。
半晌,冷凝的安静里响起了顾堰的声音,“当初我只以为你娘是个挑拨离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没想到你也差不多。一开始我是不知道你娘生下孩子的,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你。从头到尾我找的,只是思烟母女!她们才是这个世上我最重要的人。”
“其实前天我找到芸娘后,一度害怕,要是芸娘没有听说我的事情没有找上门,我们此生是不是会就此错过,且我还会把你当成她拼了性命留下来的孩子,对你百般怜惜……一想到因为你,我差点和她一辈子不得相见,甚至让思烟继续在乌村受苦,我心中难免迁怒。但是芸娘劝我,上一辈的事情不应该牵连孩子,你们都是无辜的,你和思烟一样都是我女儿,不应该区别对待。我细想下来也觉得有理,所以我今日才能心平气和的面对你。”
“我先前就知你心思敏感狭隘,性子偏激,想要的东西非要拿到手才甘心,我却从未怪过你,只以为你从小寄人篱下,周府对你疏于管教才会如此,但现在我发现我可能错怪了周兄,心术不正的女人,生下来的孩子又岂会善良?”
沈秋妍眼神惊惧无比,几步到了顾堰面前,噗通跪了下去,哭求道,“爹,我知错了,您不能不要我!您一定要带我走,要不然我会死的!”
顾堰皱起眉,沈秋妍忙急切道,“您好多事情不知道,先前您还没找着我时,我婆婆她虐待我,拿我的嫁妆还债,还是先前求娶萱儿的债务,之后沈婆婆病了,她也不给我银子求医问药,反倒逼我继续拿银子还她娘家的债,我回周府求助,却连门都进不去……不止如此,每日的饭菜、家中打扫、喂鸡、洗衣这些杂事都是我做,我从未做过这些事,哪里会做?做不好又是一顿打骂,还骂我不会生孩子……”
说到最后,越发伤心。趴伏在地上浑身颤抖,不说顾堰脸上已见怒色,就是沈思烟,都露出不忍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