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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不想醒的,可是你话太多了,隔几日便扰得我不得清净……”
    “你都听到了?”
    “扰便扰了,二十二万年都睡了,区区几十年算的了什么!”相安终于抬起头看了凌迦一眼,叹气道:“只是我再不醒,孩子没人看,洪莽源也要被你败光了……”
    “你……都知道?”
    “大约在你被天雷袭身的那一瞬间,也可能是在你恢复万年朝贺抱着我受诸神跪拜的那一刻,还有可能是在你封海闭殿陪我沉睡的的那一刹那,我便想醒来,我终究舍不得你太难过……”相安伸手抚上凌迦面庞,“可是我好累,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凌迦握住那只贴着他面颊的手,凑在唇边含泪吻过,“安安,都是我的错……你能醒来,只要你醒来,无论何时都是对我的宽恕……”
    相安抽回手,瞥过头忍住了眼泪,只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如今我醒来,你陪在此处也无甚意义,自己回炼丹房去吧。”
    “安安,我……”凌迦惊了一惊,仿佛不相信相安说的话。
    “回炼丹房反省去,想想到底错在何处,又是如何犯的错,错了又该如何改?何日想清楚,何日再踏入昭煦台!”
    “安安,我知道我错在哪,我都已经反省数十年了,我不该……”
    “今日我已听你太多话,烦的狠,明日再说!”相安瞥头不再看他,只道:“我身子还未复原,别惹我动气!快走!”
    话毕,直接卷走了全部的锦被。
    待她再度睁开双眼,凌迦已经不再房中。然而,她数次醒来,望向窗外,皆看见一道的影子,是他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剩下虐渣和甜甜甜……
    第70章 聚3
    虽相安醒了过来,然而七海依旧封海,毓泽晶殿也未重启宫门。各海水君依令结阵护海后,各自陷入沉睡。故海中仙者出不得,海外来客入不得。除非君者收印启海,方得再融世间,然而凌迦因相安身体之故,迟迟不肯重开七海。
    起初,相安想着自己尚且虚弱,胸中神泽之灵的伤口处也长日隐隐作痛。而凌迦的面色气息已然不是全盛那般安好,想是这些年忧心伤神动了根基,便随了他,依旧封海闭宫,彼此疗伤。
    也趁着这段时日,相安大抵知晓了前尘诸事。栖画多年谋划,入殿以她模样迷惑君心;代尹修一念之差,一言之慌,毁了道行只得重入六道修行。而她,天道庇佑,生下一对女儿。只是她的夫君,至今未给孩子取名。他说,生他们不易,留着等你取。
    彼时,她立在炼丹房数千张斗篷画卷前,一一触手抚摸,一笔一画皆是她夫君的画迹。有些痕迹已经久远泛黄,有些却是新笔初落。
    “虽说生者死前怨念最盛,魔族之血更是集了天地怨泽之气炼化,到底伤不了我太多。你也太傻了!”
    相安没有转身,只低头忍着泪意。当日离开七海后,她便不许自己再哭,自是因为堵着气,不愿再得人怜悯。而此刻,她不愿流泪,只是不想他见到难过。
    坐在榻上的凌迦,持着锅釜,细细篦出一碗药,又化了时鲜的果子融在里头去除苦味,复而重新催文火煨上,制成汤羹。方才抬头笑道,“常日漫漫,有些人又闭殿封宫不让本君见面,故而借此打发聊赖罢了!”
    “神君好雅兴!”相安瞥了他一眼,转身欲出炼丹房。
    凌迦叹了口气,起身拉住了她,“如何气性便这般大了?我不过玩笑而已!”
    “你便总是这样,什么都做得云淡风轻,闷声不吭!她既以死前怨念血咒与我,你平她怨气,以此入灵力作画,该耗你多少心力修为。还每百年一幅,要的如此频繁……”相安难得动怒,“当真贪心不足……你还如此由着她!”
    “我由着她,也不过是因为你。作这些画的时候,初时的那些年自是着急,怕你受到气泽侵扰。后来日久天长,千年万年光阴流转,当真是成了习惯。作画的时候,想的都是你。百年一幅,每一百幅便是一万年。我便想着又一万年了,少主是为否愿意恢复朝贺……苍擎殿内,便是你我君臣南北对立,遥遥一眼也是好的……起初想的是少主……”话至此处,凌迦兀自笑了笑,“后来想的是安安,两万年,三万年,五万年……我偶尔以为已经将你忘却,甚至我要很努力才能记起你的样子……可是却唯独忘不了作画,我怕少一幅,便会让你不得安好……”
    “九重宫门落下的第五百年,我便因控制不了阙儿,便催眠了彼此,陷入沉睡。”相安背过身,拭去眼泪,“若没有睡下,大约不会这么多年不开殿门……”
    “我想着你总有一天会开启宫门,我们皆是长生之身,费些光阴也无妨。”凌迦抚过相安面颊,给她擦去了还在滑落的泪水,“我想着栖画到底也魂飞魄散,魔灵更是被我封印。这每百年一副画,当可以平了她当日所凝聚的怨气,天知道她执念至此,竟是万万年还为放下!”
    相安本听得感动,只是凌迦话到最后,却说的不太合理,于是她便起了玩心,只道,“这话听来,竟是夫君你魅力太大,又是她痴心一片。如此,此间种种,便是我一个人的不是了……”
    凌迦闻言,盛汤羹的手顿了顿,只默默持了勺子喂给相安。
    相安凑上前来,一口一口由他喂着,半晌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凌迦还是没回她,继续喂着药。
    “我问你如何不说话?”
    说是汤药,因融了果蔬枣蜜在里头,又炖的软烂,相安吃着如同一碗甜食,便索性从凌迦手里接了过来,边吃还不忘继续开口。
    “说话啊!”
    凌迦见她吃的差不多了,方才将她拉至身侧,“也不知从何时起,我在夫人面前已是说什么错什么,故而不敢多言。”
    “的确如此!”相安见他说话间神色怏怏,便忍着笑意道:“可知根结在何处?你不是说反省了数十年了吗,若从我分娩那日算起,当有百年光阴。此刻正好无事,且说来听听!”
    “我不该诸事瞒你,自以为能担下一切,却让你更加担心,也让彼此徒增误会。”
    相安点点头,“倒是言简意赅,总结到位!既知错处,便需改正,且看你日后行径吧!”
    然而,凌迦当是没有改的太好,近日来相安已经多番不欲理他。
    这日,三月一轮的护殿星君邯穆、皓德轮值而来。换值时辰当时寅时三刻,他们一贯的习惯都会提前半个时辰到达,以作交接。可是今日远远走来,却未见殿口当值的同僚,正心下纳罕,只当殿中出了事。二人对视了一眼,各自化出法器跃向正殿。待掌风扫向大殿,果然被更加磅礴的灵力逼退出来。邯穆扬起明棋槊腾空劈下,却见的从法器中流泻出来的灵力瞬间被吞噬,一头雪白的神兽豁然出现在殿门口,项上三个金铃正吞尽灵力,慢慢闭合。
    “雪毛犼?”邯穆看了一眼皓德,两人皆惊了惊。
    邯穆走上前去,揉了揉雪毛犼脑袋,“你不是自君后昏迷,便随它一起陷入沉睡了吗?如何醒来了?”
    雪毛犼碧眼翻了翻,摇头甩掉了邯穆的手,转身回了殿内。如此一转身,两人便更惊了,大殿正座之上,坐着一身红衣的女子,正是他们口中昏睡已久的君后。
    “臣、臣下拜见君后!”
    相安抬眸望了他们一眼,亦未开口,只是一手托腮,一手拎着茶盖轻扣,空旷的大殿中发出一点瓷片相击的清脆声。
    两人低着头,眼峰相扫,觉得奇怪。这君后,向来亲和,莫说这般清冷坐于大殿之上,便是高位者的架子都极少摆,完全是神族仙界里最好说话的君者了。此番这般,两人委实说不着头脑,心下更疑虑的是,这自家君上如何不在殿中?
    两人硬着头皮望向相安,皓德开口道,“君后……”
    然而话音刚落,只听相安手中茶盖“咣当”一声合上,声音俨然比之前大多了。
    两人亦抖了抖,迎上相安目光时,觉得她虽一身红衣如火,可是却衬的她一张尚且病态的脸愈发苍白冷淡。邯穆曾近身陪侍过相安一段时间,知晓几分她的性子,便大胆又看了她一会,心下突然反应过来,只重新问安道:“臣下见过少主!”
    “起来吧!”相安扣杯盖的手顿了顿,嘴角扬起一点弧度。
    皓德亦明白过来,相安坐在正座居中处,若是以君后之名,当以君上平分座次。便是君上爱重她,将右首处给与她坐,她也该是坐在偏右侧。如此正座独坐,当是以少主之名而坐的。怪不得,他们称她为君后时,她理都未理。
    “去将你们君上传来,我有事寻他!”
    至此,两人彻底遁入云雾,不明所以,却也只等领命而去。
    “站住,你们知晓他在何处吗?”
    “望,还望君……少主明示!”
    相安面上含了一点笑意,却没有盈入眼眶,只淡淡道:“在昭煦台!”
    两人诺诺而退,一路上,邯穆更是止不住口。
    “这君上封海闭宫,陪着君后沉睡,难不成自己睡过去了,都不知君后已经醒来?”
    “这君后也是怪怪的,既然自己醒来了,亦知君上在昭煦台,如何自己又跑来正殿中……还让我们去找君上?”
    “不不不……”邯穆停下脚步,回过味来“君后可不是让我们去找君上!”
    “不是找君上?”皓德疑惑道,“方才我听得真真的,君后统共才说了那么几句话……”
    邯穆瞥了同僚一眼,只道,“好好理理,我们到底接的是什么指令?”
    片刻,皓德“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相安少主传唤凌迦神君……”
    相安少主传唤凌迦神君!
    两人想起方才大殿之上高坐的眉目清冷的红衣女子,又想起素日高高在上冷肃威仪的君上,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
    “轻些……”皓德到底谨慎,提醒道。然而邯穆尚未来得及回答,便间一袭黑袍迎面走来。
    “臣下拜见君上!”两人敛正仪容,匆匆行礼。
    凌迦走上前来,面上有些急切,却还是冷眼扫过,只道:“此刻当是你们殿前值守的时辰,何故出现在此?”
    “回君上,吾等是接了君后……”
    皓德尚未说完,便被邯穆撞了撞手肘,顿时反应过来,“吾等接了少主口谕,传您去毓泽晶殿觐见!”
    一瞬间,躬身低头的两人只觉头顶冷锋劈下,幸得没有血溅当场,只是寒气浸了他们一身。却也当真只是片刻,再抬头时,他们的君上已经消失在此地。
    毓泽晶殿中,相安百无聊赖,本想传些膳食果腹,又觉时辰尚早,不愿扰到廖心,便就着案几的乌菱果剥了几个,一半投给雪毛犼,一半塞给自己吃。
    果子甜蜜爽脆,汁水丰厚,配着一盘浓香软糯的杏宵糍,她便有些贪食。奈何果子太少,点心又甜腻,她只得灌了一盏茶水。待水入腹,她便有些后悔了。水已冷透,激得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连着神泽之灵的伤口出都丝丝冒出寒意。
    偏凌迦正好此时进殿,见她眉头紧蹙,双眸微合,一手握着茶盏,一手捂着胸口,便只当她旧疾复发。匆匆走上殿来,扶住了她。
    “可是胸口疼?”凌迦将她揽过,覆掌到她心口处,只皱眉道:“不应该啊,七日前方给你服了丹药,便是最适合你伤口的。”
    “无事!”相安推开凌迦凝着灵力的手,睁开双眼朝他笑了笑,“是我方才喝了一盏凉茶……”话到此处,她便瞥头闭了嘴。
    凌迦望向案几,见一盘中仅剩了乌菱果的皮核残渣,和两块不甚完整的两块点心。左首处一盏茶壶,他也懒得伸手触摸,只凝神感知,便发现茶水早已冷透。
    “乌菱果属寒性与你范冲,甜食多吃积食伤胃,茶水四分温冷最宜……”
    “是小雪吃的,我没吃!”相安挑眉望向别处,只是话音落下,雪毛犼便仰天嘶吼了一声。
    “你没吃,想来不饿,那便算了!”凌迦握着茶盏,以掌中灵力催化,直至四分温热,方才拨过相安头来喂给她,“既然不饿,喝盏茶,回去我陪你再睡会!”
    “哦!”相安有些委屈道,就着凌迦的手把茶水喝了。
    “放肆!”凌迦暗中笑意还未尽数展开,相安便回过神来怒道,“我传你入殿觐见,你的礼数呢?”说着又看了眼与自己同座,几乎要将她圈进怀里的人,怒意更盛,“我于殿上独坐,你这是什么意思!”
    “本君妻子身体不适,本君护着她,有何错误!”
    “我与神君,一无婚约之媒,二无婚书之证,神君口言妻子二字,怕是不妥。”相安推开凌迦,端坐于正座上,也不看他,只淡淡道:“神君,还是于殿下与我说话吧!”
    凌迦点点头,站回大殿中,拱手道:“不知少主有何事同臣下说?”
    殿门两侧,邯穆和皓德眼峰对视,又不敢往上头看,只的强忍着笑意。邯穆暗里化出水镜记刻,想着哪日得空了,分与其他几位护殿的同僚一起观赏,承着洪莽源男神仙第一风华的君上,此刻风姿又是何等绝世。不,是何等凌乱。
    “我就是想问问,你反省的如何了?”相安拣了半个杏宵糍边说边塞入口中,却不料被凌迦隔空拂开了。
    “一会廖心就送膳食来了……”然而凌迦话还未说完,便被相安瞪了一眼,只无奈道,“臣下不知,还望少主明示!”
    “臣下”二字入耳,邯穆催化水镜的手抖了一抖,皓德亦差点笑出声来。
    大殿之上,相安已经走下来,甩开流云广袖直接出了殿门。
    “少主……安安……”凌迦追上去,在拐角廊下拦住了相安时,却是气息微喘,内里气血翻腾,一副站不住的样子。
    “你还说什么都不瞒,你如何便虚成这个样子?”相安红着眼扶住他,看他双眸不似往日有神,眉宇间更是只浮游着稀薄的清宁之态,“这些年,你护着我,奔波不断,天雷袭身,可是按你修为,当不止如此。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焕金颜至今未解!”凌迦揽过相安,于她鬓边厮磨,只浅浅道:“未想瞒你,只想等你身子再好些,重开了七海,便去拿回解药!”
    “解药?荼茶花,百年前我不是已经寻回来了吗?”
    “雌雄两朵,方能解去此疾!”
    “所以,当日我一入岭,便已经开始被算计?”相安抬头望着面色微白、气息不稳的凌迦,抬手抚上他面庞,“明日重开七海,我要拿回另外一朵荼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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