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画!”深檐终于出了声。
凌迦抬头看了他一眼,“是她吗?”
“臣下与栖画有过数面之缘,当是不会认错。”
“看来本君没有失手!”凌迦点点头,言语中松下一口气,“出去吧!”
深檐自是不敢多问,所见更是烂于心中,只是离开炼丹房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凌迦已经开始复原下一张画卷。
昭煦台中,火势渐盛。起初邯穆和皓德虽是震惊,却也不过一瞬。像他们这般守在深海神殿中的神仙,别说是灭个火,便是将灭火玩出花样都可以成百上千不带重复的。
然而,当他俩一个使出“霜华冷”,一个化出“冰凌决”,除了将将破开了一点烟雾,火势却丝毫没有控制。已经从外院蔓延至偏殿,此刻已然连着相安的寝殿都烧了起来。而更让他们焦急的是,他们除了推开了昭煦台的大门,却更本入不了内殿,本来看着无法破开火势,两人便决定跃进去带出相安。然而无论他们跃得多高,拍掌融入多少灵力,内殿周围的结界纹丝不动。两人在结界上方望见相安安静地靠在床塌上,两眼毫无神采,无论他们怎样呼唤都没有丝毫回应。如此,两人回过神来,相安并没有出来的打算,俨然存了死志,要葬身火海。
“我去找君上,我们灭不了这火势,唯有他的玉清水能灭了这火。”皓德边发信号给其他护殿的同僚,边对着邯穆道:“你守在这,尽力控制火势,想想办法能否救出君后!”
“嗯!你快去!”
待凌迦赶到,施法破结界,只见无数箭矢射出,与他掌风相击。凌迦堪堪往回退了一步,收住身形,勉励聚出灵力推送出去,箭矢在他操控下瞬间回转,射向结界。一瞬间,结界裂出条条细缝。许是灵力呼啸,相安寝殿的正门被扇开,她还是静静地靠在床榻上,两眼空洞地望着某个地方,几缕被扬起的发丝划过她双目脸颊,她都没有丝毫反应。凌迦忍不住咳了一声,唇边划下一条细细的血痕。
“君上,我来!”
邯穆见状化出法器“明棋槊”直拍结界,然而结界除了晃动了两下,并没有破裂之像,而里面的火势却还在加剧。
凌迦喘出一口气,整个人跃上高空,袖中十二枚绵密小针化成一根九尺长鞭,甩向结界。终于一声巨响,结界破开,随着长鞭之上玉清水挥洒开来,火终于被灭了下去。
而与此同时,凌迦于半空看得清晰,炼丹房有稀薄的浊气在聚拢起来。
“救出君后,传白姮看守!只要君后还有一口气,都无需再来报本君!”昭煦台中凌迦早没有身影,唯有谕令冷冷落下。
原本在此的皓德和邯穆皆惊了惊,却也来不及多想,同将将赶来的其余六位星君驱散浓烟,入了昭煦台。
“姨母!”而咏笙更是仓皇赶来,许是因和看守的仙君动手之故,整个气息都虚浮着,一身滚银的白袍沾满尘埃,可是他的呼唤声却无比清晰。
“殿下,小心残火!”
他一路奔至来,推开想要拦下他的皓德等人,直奔相安寝殿。
“姨母,你没事吧!”咏笙一把抱住了相安,见她没有外伤,衣衫亦是干净平整的,遂而心下稍安,只安慰道:“你别怕,火已经灭了。你哪里不适告诉我,我帮你去找舅舅!”
相安没有回应他,如同一个木偶般靠在他怀里。
“姨母,你怎么不说话?是吓到了吗,笙儿在这陪你,你别怕!”
咏笙轻轻将她推开一点,看她目光呆滞,毫无神情,便继续哄道:“我带你出海散散心,或者回巫山找我母亲叙叙旧?”
“姨母——”咏笙晃了她一下,相安却还是毫无反应。
“姨母,你说句话呀?”突然间,咏笙看见她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上双眼正缓缓闭上。
“姨母……你怎么了?我带你去找舅舅,你等一等……”咏笙又惊又急,一把将她抱起,转身出去。
“殿下!”皓德拦住了他,“君上说……”
“说什么?”
“君上说,只要君后一气尚在,都不许去扰他!”
“滚开!”咏笙闻言,怒上心来,“他怎么不说让姨母死了再去找他的?”
“殿下——”
“滚开!”咏笙抱着相安,“我不是你们的殿下!再敢拦我,我便让我母亲前来!”
“殿下莫急,且容我看看!”说话间,白姮奉命前来。
咏笙白了皓德一眼,方才重新将相安置在床榻上,自己则坐在床沿将她圈在怀里。
“白姮守护神,你……”邯穆心细,见白姮只有元神而无实体,不觉惊道。
“我接了君上谕令,谕令上结了全速印!实体前来怕是无法在规定时间内到达。”
白姮按着相安脉搏,看了一眼咏笙,“殿下且莫生气,你确实该回一趟巫山,请你母亲出山。”
“我知道,待姨母好些,我便回去。舅舅简直太不像话了!”
白姮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心下却隐约觉得七海将会出大事。
邯穆等人绕着昭煦台检查火势和烧毁状况,然而待八门从内外各处转了一圈回到院中汇合时,所有人面面相觑,心下疑窦丛生。
终究邯穆先开了口,“我未见有丝毫烧毁之处!”
“我也是!”皓德接过话来,“你我方才明明看的清楚,火势之大,几乎要焚毁整座殿宇!”
“这、当真起火了吗?”
“就是,半点灰烬都没有!”
“什么情况?”
“我们远远赶来时,确实见了浓烟滚滚!”
“……”
八人环顾四周,院内芳草萋萋,花石结净。正殿偏殿塌座如新,寝殿更是帷幔落地,印花完好。
“火——”咏笙的声音豁然传出。
八人急急奔入相安寝殿,只见在床榻不远的一张圆桌上,果真有一缕火焰腾起。邯穆走在最前面,瞬间化出“霜华冷”灭火。然而却毫无用处,于是八人齐齐凝出术法,聚于火焰至上,方才将火灭去。
邯穆走上前去,拿过被烧剩无几的卷宗,只见上面尚有字迹残留。
“兹定于今,少主相安,神君……相结,世世……,定已乾坤。”
“这、这是君上和君后的婚书?”
众人立在殿中,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唯白姮按着相安脉搏半晌,终于凝眉抬起头,却在看见相安的那一刻失了心神。
“少主!”
随着她一声惊呼,所有人都看到,那个靠在咏笙怀里的那个女子,面部慢慢裂成无数碎片,最后整个人极快地消散开去。
作者有话要说:火葬场今天起…额,真的写了一场火……
第51章 情绝2
北海浅滩处,雪白的神兽驮着青衣的女子跃下地来。
“我们在此歇一歇,我也实在撑不住了!”相安久伤未愈,根本受不了雪毛犼这般急速地奔跃。
雪毛犼心疼地看着自己的主人,从自己眼中凝出一颗碧绿的珠子给相安。却还是有些担忧地看着身后。
“不要紧,即便真有人来追我们,也只当我们早早离了七海地界,只会往外找,歇在此处反而安全。
相安接过那颗珠子,却只是将它藏在了衣袖间。雪毛犼有些着急地拽了拽她衣角,示意她服下。
“你的水碧金珠是修元补气的良药,一颗就得耗你千年修为,太宝贵了,且收着吧,我一时还不需要。”
“小雪,我记得我们来时也是在这北海,你非拖着我去找他。如今兜兜转转一圈,七八年光阴转瞬而逝,我们又回到了起点。”
雪毛犼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蹭了蹭自己的主人。
“你无需抱歉,若非我自己私心里想要看一看他,谁又能将我送到他面前呢。便如此刻,不过是我自己想走了,自是没有人拦得住。”
相安束腰广袖,迎海而立,整个人看起来看更加纤弱单薄。海风拂过她胸前的披肩薄纱,同她腰间垂挂的一方白玉上的流苏纠缠在一起。
她低眸垂视,拉下了那方白玉。
“你要吗?据说刻的是你。”相安将白玉递到雪毛犼眼前。
她想起,那日凌迦送她这方白玉时,是在向她下聘婚书不久后,两人出海游玩。那时她看见沿海生物获恩德新生,他说是他心悦的模样。她便信了。如今想来,他心悦倒也是真的,只是因谁而悦就不可知了。
雪毛犼斜眼瞟过,只一眼便别过头去。
“那便扔了吧,我也不要!”相安随手掷入海中。
又站了片刻,相安仿佛恢复了一点精神,面色亦没有初时那般惨白。她翻手于上,日月合天剑在她掌中现出身形。
她执剑的手,因着手腕间旧伤仍在,有轻微的颤抖。她合了合眼稳住心神,剑刃切上自己的左肩。
雪毛犼正好偏头看见,欲要扑来夺剑,却被相安一个眼神挡了回去。
相安剑法极快,日月合天剑是一把重剑,被她巧劲扣起,在她伸开的左肩一周旋过,收剑回扫时又正好横刃过双眼。
只一瞬间,她眼前一片血污。她知道,以后她便与光明无缘了。她打了个踉跄,以剑尖拄地,硬撑着自己没有倒下去。
“不许叫!”她咬牙警告雪毛犼,方才伏在它身上喘出一口气,“他的东西,我什么也不要。”
雪毛犼拼命点着头,给她舔过双眼,止住了从她眼中划下的鲜血。
相安感觉到有一个个圆滑的东西落下来,待摸索着抓到手中,方才意识到是雪毛犼眼泪凝成的珠子。
“不要哭,以前我大约便是总爱哭,才让人觉得这般柔弱可欺,落得如此下场,活了半世,竟是活成他人模样。”
相安举手擦净了脸上的血泪,又摸了摸皮肉相连却是经脉俱段已经毫无知觉的左臂,脸上竟浮现出一点笑意,“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无他施救,这条臂膀如今也不会再有知觉,双眼更是早就不能视物了。”
她搂着雪毛犼,声音越来越低,浑身因断臂刺眼的痛止不住的战栗,却还在喃喃道:“我还欠着他昔年穹宇中剖脊救阙儿的恩情……想个法子也还了……便算彻底干净……还有阙儿……是、是我欠了苍生的……也要还……”
昭煦台内,所有人都怔在原地,还是咏笙最先反应过来。
“姨母……姨母这是幻化的?姨母去哪了?”
“且去告知君上!都愣着做什么!”白姮元神归位,复了实体匆匆赶来,“这段时间可是又出了什么事?”
邯穆等八人自是不敢妄言尊上,只默默无语,步履匆匆赶往炼丹房。
“具体也不知是什么事,反正舅舅又幽禁了姨母,还让他们八人严格看守,便是我都见不到姨母。定是姨母伤了心,才会出走的。”话毕,率先隐了身形去了炼丹房。
“方才那结界——”邯穆反应过来,“碧光莹莹,箭矢万千,是雪毛犼设的!”
“是一场幻境!”皓德心下纳罕,“只有烧毁婚书的拿点火是真的!”
话至此处,所有人的脚步几乎都顿了顿,却也没有谁再说一句话。
咏笙一到炼丹房处,便急急喊起,然而里面却没有丝毫反应。他又急又恼,想要拂袖扬出流桑花。
当值的深檐拦了他一把,只道:“君上有令,任何人不得踏入炼丹房。殿下请回吧!”
“你没听到吗,姨母失踪了!我自己想办法!”咏笙瞪了深檐一眼,又看了眼纹丝不动的大门,甩袖出了毓泽晶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