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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心惊胆战的第一眼,马夫一眼都不敢再多看凭空多出来的两个女子,想到说书人常提到的吸食男人精气的狐媚子,马夫的心头突突地跳了起来。
    于是马夫一句都不敢多问,见人都从马车下去后,他颤着一颗怕得要死的心,战战兢兢地驱着还在打盹的老马便走。
    体谅马夫走了这么一段远路,加之想堵马夫的嘴,虞隽原是想再贴些银子给马夫,却不想那马夫一个字没落下,急急地驱着马便绝尘而去。
    他疑惑地在后头喊了两句要给银子的话,马夫非但没有勒马停下,反倒跑得更快了,跟有人在他身后追杀似的。
    竹溪怪道:“这人真是奇怪,我们想给他银子,他却比什么都跑得快。”
    扶玉淡笑不言,她和竹溪是趁马夫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躲进马车中的箱子里头的,这会凭空出现了两个人,又是在这样漆黑不见光亮,偶尔吹来习习妖风的深夜,马夫说不定以为是鬼魅来临,不怕才是奇怪了。
    和竹溪解释后,竹溪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却道:“真是个懦弱的废物男人,我都比他胆子大。”
    两人说话时,虞隽已经去敲医馆的门。
    看他颇有节奏地用力敲三下,再轻敲一下后,那扇闭着的门里头起了光亮,有人打开门扉走了出来。
    扶玉一眼就看到了分离小半月的桃红。
    桃红的眼底闪着泪花,她走到扶玉的面前,“怎么这么晚才来,我还以为你们莫不是没有出来,就是路上出了意外,担心了一晚上。”
    扶玉温温一笑,她接过桃红想要握住自己的那只手,语气温柔,“结果是好的,就足够了。”
    白发老头原已经进了医馆,但见她们二人在外头似有无数的话要说,他扶着白胡须,语调上扬,“都给我进来,要说事进来说,万一侯府的人反应过来追人被看到,哭都让你们没处哭。”
    扶玉正要说自己马上就进去,但不知为何,胃里突然涌起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她忙松开了桃红,手搭在一旁的柳树上,微微弯着腰干呕。
    医馆已经将门关上,大堂里的灯火也熄了,重新恢复了之前打烊完的情状,一群人往后头而去,在露天庭院商量着何时动身回药神谷。
    坐了一会,扶玉胃里仍旧是一阵一阵的不舒服,但连苦水都无法吐出,难受了好一会都没有缓过来。
    她怔怔地抚着平坦的小腹,想到自己今日就没好好用过饭,加之一路上颠簸,许是把有些娇气的胃伤着了。
    虞隽建议道:“在这里多呆一刻,就多了一分凶险,不管他们现在反应过来与否,我们都没有必要耽误着不走,应该及时动身行路才是。”
    看着对面的一扇门,他继续道:“隧道就在厢房里头,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很隐秘的一条路,虽然从那下去后,要在黑暗里走上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回药神谷,但我们的人身是安全的不说,也不必再担心后面人追来,或者是给医馆里的师弟师妹们带来麻烦,你们觉得呢?”
    竹溪十分赞成虞隽的话,只剩下白发老头和扶玉尚未表态。
    扶玉因胃里不舒服,她一直按着小腹,无法分出心神商讨这事。
    见竹溪看着自己,她才道:“听你们的便好。”桃红自然跟随扶玉。
    白发老头原是想休息上几日再走,但徒弟的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他总不好为老不尊,说自己累了想偷懒不走,于是便也同意了。
    见众人都认同自己的提议,虞隽站起来,道:“既然大家一致通过了,那么我们现在就下去吧。”
    扶玉原是想跟着众人一道起来,却不想胃里头霎时翻涌上那个熟悉的恶心,不舒服的感觉来得又急又冲,扶玉只得伏案干呕。
    和先前一样,她的口中俱是苦涩的滋味,但是一点都吐不出东西来。
    见扶玉第二次表现出了不舒服,竹溪有些担忧她身子不能承受接下来的路程,她走上前为扶玉顺背道:“你的身子怎么了,可还撑得住?”
    扶玉脸上浸出了些许冷汗,她扯出一丝笑,道:“可能吃错了东西,以至于反胃,有些闹肚子罢。”
    白发老头摇了摇头。
    “若是闹肚子,怎么会干呕,许是有别的状况。”
    扶玉自己也不清楚今日怎么这般娇气,她看向白发老头,问道:“那是什么原因?”
    扶玉接二连三的干呕,在场的三位经验丰富的医者心里其实有些数了,妇人怀妊初期时,若是害喜,便经常有干呕的症状,扶玉现在的情况很像。
    但白发老头还是秉持着万无一失的原则,提议道:“我还是把脉一下,再告诉你。”
    见扶玉没有在意很多,白发老头直接在她手腕上搭脉探诊,他才下手片刻,心里头便有了决断,但还是再次细细地多诊了一会。
    许久后,白发老头松指离开扶玉的手腕,见扶玉脸上写满了想问,白发老头便不打算瞒她,她应该知道的。
    他扶着白花花的胡须道:“为了不出错,我多诊了几遍,你的脉象圆滑,如珠走盘,凭医术和我多年来的经验,你应是怀妊了。”
    竹溪和虞隽在方才便有这猜想,听到这印证自己想法的话,便没有多大反应。
    这个如霹雳一般的消息,让庭中一时错愕无声。
    扶玉入坠无边深渊,无论哪个出口都成了死门,她捏着有些凉的手心强装镇定。
    在许都那么久都没有,来京城后也没有,怎么就在她离开他后有了呢?
    她厌倦了不能有自己想法的日子,好不容易断了两人的联系,怎会在这时怀上他的孩子?老天爷为什么开这样的玩笑?为何要来耍弄她?
    心知凭白发老头的医术不可能出错,但扶玉仍旧不甘心地问:“可确定?”
    “当然,我怎么可能出错?你的日子还很浅,旁人不一定能看出来。”
    听到这,桃红先跺脚了,她的脸上都是惶急,“那怎么办,难道要把那人的孩子生下来吗?”
    白发老头乐了,“这话不该问我,你该问她本人。”
    见众人都拿眼看自己,扶玉作为当事人不好不开口,她心里头一直都没有想好该如何,斟酌片刻后道:“我心里头有些乱。”
    这意思,便是不想要了。
    白发老头了然:“你怀中的虽是萧氏子孙,但更是你自己的孩子,想不想要留下,选择权都在你,我们这些长辈是不会去干扰或是勉强你的。”
    又道:“若是留下,我便为你拟安胎的方子,若是不留,我便为你写滑胎的。你想好后,再来告知我一声。”
    放在桌面上的指尖微微颤抖,扶玉轻声问:“若是吃了滑胎的药物……”
    竹溪就在扶玉身侧,她明白扶玉所闻何事,回答道:“那滑胎之物极寒极伤身,若是喝药打下胎,难保你会没了半条命,没休养上一两个月,很难下塌。”
    扶玉接下话,道:“会耽误回去的行程吧。”
    三个医者都点头说是。
    摸着平坦如川的小腹,扶玉好一会没有说话,她已决定好不要这孩子,那么回药神谷再做这决策也不迟,眼下的正事是回去,怎么让自己耽误了?
    想好后,扶玉蹙眉,淡淡道:“不管留下与否,等到回了药神谷再说,在这多有不便。我的身体已无大碍,今夜便走吧。”
    桃红口中有些涩,唤了声:“姑娘……”
    竹溪也道:“即便是留下,你现在有身子,也不好上路啊。”
    白发老头最厌恶婆婆妈妈,更是个直肠子,道:“她都决定好了,你们激动个什么劲儿?今夜就走!”
    言罢,他便大摇大摆地往虞隽方才所指的厢房而去,开了门就不见了人影。
    竹溪见师父进去了,连忙跟了上去,如此一来,庭院中只余下扶玉、桃红和虞隽三人。
    虞隽看向扶玉道:“姑娘方才所说之话还是很有道理,我们也启程吧。若是姑娘在途中有所不适,除了师父和师妹,我这个郎中也愿意帮衬上一二,姑娘莫要嫌弃便是。”
    扶玉哪里能拒绝这恳切的言辞,她亦客气有礼道:“在这,扶玉先谢过虞公子。”
    虞隽微微笑道:“我们本是同宗族之人,不必这般客气。”
    此后,扶玉一行人大约用了十日从不见天日的隧道出去,当她们再次见到明媚的阳光和青花翠竹之时,便是一脚踏入药神谷之时。
    许是察觉到母亲并非十分欢迎自己的到来,在这十日间,扶玉再没有感觉到不适,仿佛之前的怀妊是误诊一般。
    药神谷隐藏在层层叠叠又高大连绵的山峦之中,放眼看过去,满目青葱,鸟语花香,简直如桃花仙源一般,扶玉心头大为震动,她第一次看到如此美丽的自然风光。
    一到药神谷,扶玉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自己的母亲,一想到这,连日来行路的辛苦便不足挂齿了,她回首对身后的白发老头道:“可否现在就带我去见她?”
    虽然没有明指,但白发老头一下就明了这个“她”是谁,他现在累的要死,只想回去睡上个昏天昏地,没心思带扶玉去见人,于是摆了摆手道:“老头子我不行了,不行了。反正已经到了这,也不急着三两日,改天带你去。”
    扶玉哪里能不急,她走回到白发老头面前,原本搀扶白发老头的竹溪便松了手。
    竹溪在擦过扶玉耳侧时,轻轻地说了几个字才离开。
    扶玉了然点头。
    她接上竹溪的工作,一边走,一边温声细语道:“第一次见母亲,说不急是假的,我恨不得现在就到她面前。老师父能否为我破例一次,你若是没有那个心力,也可以让其他人带我去,譬如竹溪啊虞隽,都是可以的。”
    “可以吗?可以吗?”
    到最后,扶玉甚至拿出来许久不用的甜甜声音请求道。
    这把白发老头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连忙改口,“看你那么殷切,等会便让虞隽带你去罢。走走走,让竹溪搀扶我。”
    “谢谢老师父。”
    达成自己的想法,扶玉便高兴撒手了。
    白发老头瞪了好几眼迎面走来的竹溪才罢休,道:“你这个不孝徒,是不是又把我怕女人撒娇这回事宣扬了出去?”
    竹溪否认,“没有,哪里宣扬了?”
    白发老头吹胡子瞪眼道:“那扶玉怎么知道?”
    竹溪乖觉一笑,“这个……那个……我只告诉了扶玉一个人,并未把这事宣扬给其他人听呀。”
    *
    扶玉随虞隽进入了一处岩洞,起初只觉得这岩洞有些凉意绵绵,但越往里走,一阵阵寒气只往身上扑来,一时之间,把扶玉冻的不轻。
    方才她还不明白虞隽为何要让自己多添几件厚衣衫,这下完全明白了。
    岩洞的小口不时逸发出一团团白色的雾气,扶玉这会感觉到的不仅仅是寒气森森,在这股寒气之外,她还感受到了冰冻一般的滋味,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个冰岩窟。
    虞隽在前头为扶玉带路,回头时见她全身缩成小小的一团,他的眼眸微动,停下脚步后,他脱下自己身上最外层也最厚实的那件羊毛大氅,递到扶玉了眼前。
    “穿上。”
    扶玉冷的牙齿都在打颤,她抬眸看向眼前的月白大氅,和如松一般站得笔直的男人,摇摇头。
    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也不能随意穿男子的衣衫,她客气拒绝了,“我身上的衣服够了,你自己穿着就好了。”
    虞隽如星亮的眸子一暗,但扶玉正一心看前路还有多远,是以忽略了他略有些受伤的眼眸。
    这岩洞七拐八弯的,外人若是闯进来,定会混乱在这迷宫之中,这一路走来,是耗神耗心耗力,扶玉这才明白白发老头为何不想来。
    两人还在原地杵着,扶玉收回看向前方的目光时,才发现虞隽还拿着月白色大氅,一眼不错地看着自己。
    离了萧邺这些日子,扶玉已经很久没有碰上这样的目光,她有些不自然地避过虞隽的眼神,找了个话题聊。
    “虞公子,这里为什么会这么冷?”
    “你若是不穿这件衣服,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
    扶玉错愕地看向虞隽,他在自己的认知里,一直都是温润如暖玉的谦谦公子,这是头一回见他这么对自己说话,她莫名觉得这话的语气很像她不愿想起的那人。
    虞隽恢复了往日的语气,声音如潺潺细流般,舒缓地能让人安心,“穿上吧。”
    不待扶玉拒绝,他已经将衣裳披在扶玉身上,正垂着头系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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