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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了眼拂绿,拂绿知意,道:“那桩命案,死者叫郭阳,是个无恶不作的人渣。我听闻,他平日里便欺男霸女,犯下不少命案,此次出事,并非他人所为,而是他自残所至。”
    揽霞难得机灵一回,“既是自残,二公子为何要去查案?”
    拂绿道:“那人颇有来头,想必二公子是受人所托。”
    揽霞执着道:“按你的意思,闯入破庙那男子既然无辜,我们告知二公子又何妨?”
    拂绿噎住,“这……”
    她求助般看向谢渺,谢渺淡声道:“揽霞,你又糊涂了。”
    揽霞茫然眨眼,“小姐?”
    “郭阳死于自残或者他杀,跟我们有关系吗?”藏在袖中的手掌紧握成拳,谢渺的神情近乎麻木,“世上死一个人渣,便少一些姑娘被残害。至于替人渣追查真相……何来的必要?”
    “但按大齐律例……”
    “大齐律例,是否替那些被他残害过的姑娘伸张正义?她们死后,是否有人站出来替他们敲鼓鸣冤,将凶手绳之以法?”
    “这……”
    “没有。”谢渺意味难辨地笑了声,自问自答:“郭阳的父亲是京卫指挥同知,他姐姐郭蕊很快要嫁进四皇子府,他若还活着,今后残害的女子只多不少。”
    揽霞迷障般的脑子登时开窍,她知道,小姐说得没错。
    谢渺道:“我再问一遍,揽霞,那日我们在破庙中是否遇见可疑人士?”
    “没有,不曾。”揽霞仰起脸庞,斩钉截铁地回:“除去我们,那日再无旁人。”
    去而复返的某人立在门边,静静听完一场对话,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
    崔慕礼的书房明窗净几,敞亮雅致。墙上挂庐山松瀑图,柜上各类书籍依次排放,博古架上摆着各种珍稀玩意。一斛青花山水屏,隔出小小内室,供他读书困乏,小憩所用。
    他坐在紫檀木书案前,难得出神。
    相比而言,谢渺的书房简陋狭小,除去桌椅佛经,再无其他多余点缀。但他坐在那里,见她似游刃有余,实则戒备万分,迂回曲折地与他周旋,心底的感觉……竟然不赖。
    那些若有似无地揣摩与试探,皆在方才落下帷幕。
    她与他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乔木奉完茶后,沉杨叩门进来。
    “公子需要属下做什么?”
    崔慕礼没有说话,他闻着茶香,啜苦咽甘,心里想着,就连茶叶,都比她屋里的好上许多。
    “叫人送些极品雨前到表小姐屋里。”
    沉杨觉得意外又不意外,似乎预料到有这么一天,恭敬回道:“是。”
    “再派两个人盯着她。”
    “是。”沉杨道:“公子,樊乐康想见您。”
    崔慕礼轻抬手指,示意知晓。
    *
    关于郭阳之死的某些猜测,谢渺并未如实告知揽霞和拂绿。崔慕礼说有人在破庙附近见过她们三人,这人是谁?是真的过路人,或者正是闯进庙中那名男子?
    以她对崔慕礼的了解,郭阳之死以及后续导致的一系列事宜,极有可能都是崔慕礼一手策划而为,目的自然是不遗余力地打击四皇子一派。
    越知道,越不想掺和。
    从前,她跟在他身后,追随他的步伐,虽辛苦却甘之如饴。
    如今,她选择与他分道扬镳,无奈产生交集,内心抵触非常。
    何时才能桥归桥,路归路?
    谢渺不清楚,但她想,总有这一天——目前来看,她还是得虚与委蛇。
    崔慕礼的新小厮乔木送来极品雨前龙井,笑容可掬地道:“是二公子特意吩咐奴才送来的,表小姐若是喝着喜欢,奴才下回再送。”
    谢渺面上感谢,转头便冷哼:上午在她院里喝了杯茶,下午便送来极品茶叶,此番行为,不是明摆着嫌弃她屋里的茶叶吗?
    不过这位乔木倒是比之前那个松枝要和善可亲许多。
    谢渺赏了他几个铜板,待他欢欢喜喜离开后,狠狠抓上一大把茶叶扔进壶里。
    拂绿瞅着心疼,“小姐,这可是极品雨前,百两银子才一小把的量,您这一壶,喝下去就有两三百两银子。”
    谢渺不搭理,继续扔茶叶。
    最后还是拂绿忍受不住,伸手捉住她的手腕,认真道:“留点,等下回来贵客时用来招待。”
    ……行吧。
    谢渺悻悻然住手,端起茶杯待喝时,看见架子上收好的青瓷祥云杯,又重重地放下。
    手中瓷杯碰撞木桌,发出吧嗒一声脆响。
    “拂绿,我不是让你扔掉那对青瓷祥云杯吗?”
    拂绿耐心地解释:“小姐,那是咱们最拿得出手的一套杯子,价值五十两银子,扔了太可惜。”
    ……成吧。
    谢渺拨拨手,嫌弃地改口:“那便收起来,再也别叫我见到它们。”
    只因二公子用过这只杯子?
    拂绿一头雾水,不应该啊,按小姐对二公子的情分,即便放下喜欢,态度也不该如此急转直下……
    又听谢渺道:“以后别来个人就用好东西招待,给个茶碗就行了,明白吗?”
    拂绿:更一头雾水了。
    想当初小姐还在平江时,每在二夫人的来信里读到关于二公子的事便满心欢喜,来京城见面后,更是一头栽了进去。但如今……哪里瞧得出半分情意的模样!
    她这头费解万分,陷入沉思,那头谢渺如牛嚼牡丹,豪气地连灌几杯茶水,待拂绿回过神来想要阻止,谢渺已喝光一壶浓茶,还打了小小饱嗝。
    拂绿无语透顶:………………
    深更半夜,万籁俱静,连草丛里的虫子都精疲力尽,翻着身打盹去了。
    唯有海花苑中,卧房内室里,可怜的谢渺毫无睡意,与黑夜里的帐顶眼对眼。
    ……
    茶叶虽好,却也不能贪饮哦。
    第31章
    第二日, 谢渺眼下泛青,气弱体虚,声若游丝, 如孤魂野鬼一般,游荡在院子中。
    别问,问就是失眠,没睡好。
    熬到第三日,她终于能安怠睡着,便抱着春被睡到晌午, 连早课都暂且搁置下来。
    待到神清气爽,谢渺算算日子,离给崔慕礼写第二封信的日子又近了。她摊平一张毛边纸——这还是特意从方芝若那里拿来的旧纸。刑部破案靠什么?机敏, 警觉, 细致,果敢, 心狠手辣……缺一不可。她知晓崔慕礼的厉害, 如若一成不变,很容易被他抓到尾巴。
    这次她特意改换笔墨纸张,用的俱是次品。字更是以左手写之,比起上次更为歪七倒八。信里的内容很简单, 不过短短八个字, 但其中表露的意思,相信崔慕礼会惊而惧之,惧后信之。
    她就是要崔慕礼的“信”。
    至于这回的送信方式, 她也有了新的打算, 因前世极度爱慕他的关系, 她着实做了不少功课, 其中便包括他的人际关系,想从中找出几名可靠之人……简直易如反掌。
    纸张未干,崔夕宁已上门拜访,谢渺慌慌张将信塞到抽屉里,抬头露出浅笑,“你来了?”
    崔夕宁提着裙摆进屋,示意丫鬟将食盒放到桌子上,“大哥带了糕点回来,我想着与你一起尝尝。”
    比起之前,分享过秘密的两人要亲昵更加。
    谢渺没客气,与她一起吃糕点。糕点香甜,入口即化,食多难免腻口。崔夕宁配着绿茶解腻,再看谢渺,手边的茶杯却是碰都未碰。
    “你这茶叶不错。”崔夕宁夸道:“你怎么不尝尝?”
    谢渺脸上一僵,拒绝三连,“不用,谢谢,别客气。”
    崔夕宁是个宽容的性子,并不勉强,说道:“你明日有空吗?”
    纸坊已渐入佳境,有方芝若坐镇,谢渺这个挂名二掌柜便又闲了下来。她道:“有空,你有事要办?我提前声明,掩护你去见情郎我可不干。”
    崔夕宁嗔怒地瞪她,“胡言乱语些什么,慎郎要读书,哪里有空与我见面。”
    谢渺不爱甜食,小尝几口便停下,“那你要做什么?”
    “三月春开,韶光淑气,你就不想出去走走?”
    “咦,你提醒我了,是时候去清心庵——”
    “我是说踏青,骑马,游乐!”饶是崔夕宁个好脾气,也被她逗得哭笑不得,“我想去骑马,你陪我一起去行吗?”
    说到骑马,谢渺不由想起一个人,“怎么不找崔夕珺一起去?”
    崔夕宁蹙眉,无奈道:“夕珺最近情绪不佳,与苏盼雁作伴的时候更多。”心里却暗暗思忖,苏盼雁似乎……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谢渺曲指,在桌上轻敲两下,丝毫没注意到自己染上了某人习性,“我影响到你们的姐妹情了。”
    崔夕宁伸出一根手指,俏皮又大胆地推她额头,“你再说胡话,小心我告诉二婶。”
    嗯,她偷偷见到过好几次,谢氏都是这样推谢渺的脑袋,而谢渺每回都是瘪着小嘴,面服心不服地忍下。以往总觉得她虚伪,如今看来,倒是她在谢氏面前透漏出的真实小性情。
    她不再给谢渺推脱的机会,直接了当定下时间,“明日一早,穿上骑服等我。”
    *
    父母未去世前,谢家虽已没落,但谢和安对唯一的爱女,仍是竭尽全力地宠着。他休沐时,会带着她打马绕出城,在郊外迎风驰骋。
    谢渺已忘记细节,甚至连父母的容貌都早在记忆中褪色,唯独记得年幼的自己窝在父亲宽阔的胸膛里,听鸟语闻花香,惠风和畅。
    后来的后来,空白了许多年,直到来京城投奔崔府,在谢氏的要求下,做了两套漂亮精致的骑装,与崔府的几位小姐一同骑马游玩。然而去了几次,谢渺被排挤得厉害,便也渐渐失去趣味。
    拂绿将骑装从箱底翻出来,洗净晒干,又配上香囊,仔仔细细地熨平。
    *
    京丹马场建在西郊外,与福祥果园一东一西,隔得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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