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了她很多年?”
“嗯……”地上的人动了动,“爱他爱了好多好多年,好爱好爱啊……不知道该怎么办……结婚了怎么办,我还要去喝他的喜酒怎么办,他有孩子了怎么办,我怎么办啊?他结婚了我怎么办啊……”
武东不想听了,他觉得眼睛疼,伸出手去——“快起来。”
纪朴存拽住他,武东一使力,男人撞进他怀里,软绵绵站不稳,脑袋还搁在他肩膀上,浑身都是酒气。
武东一咬牙,抱住了他。
纪朴存反手抱住了他。
沉默半晌。
“你走不走啊?”纪朴存晕乎乎。
黑影罩下来,两个人的嘴唇叠在一起,武东的舌头伸了进去。
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代表前路已死,后路迥异。
你后不后悔?
你会不会后悔?
你后悔了怎么办呢?
可是此刻,谁会后悔呢。
忍和不忍,到底哪一个的结局更残忍,谁知道呢?
由此,生命迎来最快乐的一段时光。用前三十年换,用后三十年换,把所有的快乐付诸这一个月,想想好像也愿意。
欢愉因承载明知的期限和可预知的痛苦而显得愈加欢愉。
他不讲。
他知道。
不可能。
没有出路。
没有未来。
因为他是武东。
他是纪朴存。
因为都是男人。
声名所累,俗世所缚。
如果一个人,我们只说“人”,独立的人与独立的人相爱,你爱他,确实产生了“爱”这种说不清道不明唯有自己刻骨知道的感情,他同时爱着你,互相获得肉体和精神上的快乐,互相理解彼此的痛苦和缺陷,互相感受两个人的幸福和陪伴。他们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呢?光明正大的接受身边人的祝福,光明正大的牵手上街在偶尔忍不住的时候光明正大的接吻呢?
人分男人女人,有生物学上的意义,有文化学上的意义,可曾有情感上的意义?
大众不能因自身的认知局限和心理承受能力去否定别人的爱。
可是悲哀的是,他们活在一个把这种私人否定当做道德标准和社会规范的时代。
叶昕虞扬说:“你活给他们看。活给这个时代看,活给几百年后的人看。”
“几百年前的他们活给我们看,我们看到了,可结果呢?”
“这一辈子你都打算活在别人眼中?”
“因为我处在这个社会。”
梦里的日子是会醒的日子,如梦似幻,轻盈如絮。
就够了呀。
所有的意外都是恩赐,好的,不好的,都有佛祖慈悲的昭示。
滑翔伞在空中划出一条发光的线,像海鸟洁白羽毛上反射出的晚霞色彩。他在自由的风中看着大自然最磅礴的表白——
多想此刻你在我旁边,在绿岛还没消失之前,让你看看这颗心。
他过马路常常不看车,有好几次差点儿被车撞到,武东在一旁心惊胆战。纪朴存好笑:“我又不怕。”
他说:“我怕。”
“我怕血溅我一身。”
在一起的时候他终于可以问某个放在心里很久的问题:“小时候我每次练字你都会拉小提琴,是不是?”
“嗯。”
“我练了多久你就拉了多久,是不是?”
“嗯。”
“为什么?”
“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
“我喜欢你。”
“真话呢?”
“没有真话。”
“啧啧啧,武东你脸红了!”
“如果有一天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救谁?”
“纪朴存你没事吧你?!”
“说!”
“救我妈。”
“你妈国家游泳队队长,要你救?”
“你跟着国家游泳队队长学了十多年,要我救?”
“这是态度问题。”
“那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救谁?”
“我妈。”
“我和叶昕虞扬同时掉进水里,你救谁。”
“叶昕虞扬。”
“所以你看,我一点儿都不吃醋。”
“那你脸怎么这么黑?”
“紫外线太强。”
“大半夜哪儿来的紫外线。”
……
……
如果你并不曾在少年时说“好,我们做一辈子最好的兄弟”或许结局两样?又或者,我发现不了每次练字时同样时长的琴声,二十多年从未断过,或许结局又有不同?
如果你能不那么霸道,无赖,死皮赖脸却又小心翼翼,隐忍深沉的爱过我,这一生又该是另一番光景?
后悔吗?
这十年我常常想应该是后悔的,却每每在想到这些时,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庆幸。
幸好我们相爱了。
幸好这辈子我这样地爱着一个人。
他想,如果他和武东是一对正常的情侣,二十岁相遇,相爱五年,往后相伴,活到八十岁,就代表着人生的百分之七十五在一起。
这是他一辈子的梦想。
和所爱的人相守人生的百分之七十五。
美如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