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说。
……搞什么。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是,
“我看附近还有一个横滨公园,据说紫藤花现在开得特别好。明天也一起去看看?”
“你们俩还真是玩心大啊,为啥我现在只想躺着。”
唐娜说。
“我举双手赞成!唐娜你要是懒的话,可以就我们俩去。你就在酒店脑补吧~”
亚利夏说。
“附议。”
今时笑着说。
“只要你别一高兴把我新买的阿斯蒂莫斯卡托都喝了。”
是他。
无论是声音,语气,还是在意的东西……都确确实实、毫无疑问是他。
太宰想问问他。
……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把“书”弄丢了?为什么要在我的计划马上完成的时候来这里?
……为什么,不能,早点出现在我身边啊?
……如果你早点来了的话,我不就、不需要这么辛苦了吗。
他一瞬间有点想落泪,又那么想、那么想走过去,埋在那个人怀里,把这些年受的所有苦和累全都说给他听,然后什么也不管了,什么也不想了。就这样,在他的怀抱里一场大梦到世界终结——
——可是他,不会听的啊。
如今的他是黑手党的首领,是“黑夜的化身”,是今时最深恶痛绝的那种人。
迎接他的不会是迁就和怀抱,而只有,黑洞洞的枪口。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后背靠在了墙上,他慢慢地顺着墙壁滑下来,坐在地上,手指死死地抓紧了自己的围巾,几乎要把它扯断。
他不会听的。没有任何理由相信自己。
而且,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他自己是对这个世界最大的威胁。
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主动获知这个世界的真相。同时,除了他之外,无论是谁在偶然间知道了这个真相,都可以被消除记忆。
所以,即使万一中的万一,他们真的相信了他……除掉他,也依然会是绝对的最优解。
而且,即使他们是存在的,他存活于此世的意义,也依然不存在啊。
……因为,其实他知道的。就像织田作并不是那个世界的织田作一样,这个世界的他们,也并不是现实世界的他们,不是吗。
他知道的,这样做并没有任何意义,无论是成为首领,还是救下这个世界和他从未相识的织田作。
他只不过是,任性了一下,在这个冰冷的腐化的虚假的世界里,用自己的生命,去追求了某件事而已。
所以到了这一步,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也没有必要了。
而且,如果真的被厌恶的眼神注视了,说了“你真是无可救药”,那样的话……
……他会,想死到等不到计划的最后一步的吧。
那样的话,他的一生,就真的一点意义也没有了啊。
……所以,计划不需要改变。
他们一定会保护好横滨的。这样的话,也就不需要他了。
他可以,奔赴向最安心也是最幸福的那个归处了。
他仰头靠在背后的墙壁上,闭上眼睛,听着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逐渐离他远去,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
……唯一有点不甘心的是,到最后也没能知道,他的怀抱究竟是什么感觉呢。
从后脑传递过来的温度,真的……好冷。
四面的风肆虐着,鼓动着衣摆,感觉好像风筝一样,可以轻飘飘地飞到很远的地方去。
视野里的一切也都静静地沐浴在残阳的红色里,红色的摩天轮,红色的海,红色的落地玻璃窗,红色的大地,有种奇异的的浪漫。
最后看见的是这样的景色,真的很不错。
“太宰先生?!”
“黑衣人……——”
只是,最后听见的是这两个人这么担心的声音,有点遗憾呢。
不过任谁看见了自己正在做的事,都会是这种反应吧。
那就没有办法啦。
太宰笑着,身体向后倒去,重心越过了天台的边界。
他被风托着,落向温柔的金红色海洋。
来自天台的支持力也消失了,那之后重力就会让他的身体一路加速,而空气会提供微不足道的一点阻力,这也很好,可以让他感受到下坠的实感。
天生没有翅膀的几维鸟,努力体验飞翔的时候,也会是这种感觉吧。
风声一点也没有减轻,他看着逐渐离自己远去的天台,看不到背后的大地,却依然觉得安心。
因为它一定会接住我,一定会,盛大地迎接我的到来的。
啊啊……
真的、很期待。
他闭上眼睛,等待那个最后的尾声。
——但是他下降的速度稳住了,变缓了,大地和空气背叛了他,他惊异地睁大了眼睛,四周原本已经开始微微模糊的城市逐渐变得清晰,金红的颜色也逐渐褪去,他看到太阳沉到了远山之后,灯火渐次亮起,唯有一点金色的余晖洒向大地。
然后风声里的车流声和喧闹声和一切幸福的欢声笑语就那样鲜活地撞入他的耳膜,他怔怔地听着这些声音,独属于“生命”的声音,独属于“人间”的声音。
他被拉回了人间。
这个充满嘈杂,充满腐朽,却又那么热闹得足以让人心生向往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