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兵权,他要护卫凉州城的安稳。
灾祸无情,世事难料。
不知有多少人因为天灾流离失所,不知又有多少人在睡梦中长眠不起。
他肩上担负着是这座城池的一草一木,每寸土、每个百姓都是他的责任,他必须要去。
……
虞砚走了,明娆慢慢坐起身。
她看着桌上一个空袋子,静静发呆。
阿青得了主子的命令,走进了房中照顾明娆。一进门便看到明娆正在看昨天装糖糕的袋子,心里清楚夫人这是在想侯爷了。
阿青不擅长安慰人,冷硬的声音干巴巴道:“主子职责所在,难免就顾不上您。”
说完她又懊恼地咬了下唇,心道自己说的是什么混账话,说得好像主子对夫人一点都不上心似的。
她见明娆没有什么反应,措了下辞,又道:“主子他自己也不想的,待事情平息,定会回来陪您。”
阿青自觉这回说得应当不出错,她自己很满意,可等了半晌,还是没见明娆开心。
她面露迷茫,深深觉得以后自己还是少说话好了,安慰人的活儿自己并不擅长,还是交给禾香吧。
正这样想着,明娆突然动了动。
女子皎洁澄澈的目光朝她投来,“你说的对,他自己也不想的。”
阿青:“嗯?”
“虞砚他并非真心为了什么人,他这么做只是不得已罢了。”
阿青皱着眉品了品这话,好像跟她刚刚宽慰人时说的是一样的意思,可是哪里不太对劲……是哪里呢……
明娆又道:“因为责任所在,所以他即便再不愿意离开家,离开我,即便心里再厌烦,也不得不去处理那些事情。”
阿青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阿青大惊失色:“夫人,属下的话并不是说主子他冷漠,没有同情心,他应当……应当并不厌烦救人!”
这话阿青说得没有底,因为方才虞砚离开时脸色并不好看。
明娆点头,认同道:“没关系,我都知道,他要对百姓负责。”
不管一个人是什么样的身份,在虞砚心里都没有太多差别。
这座城里的人同外面的人相比,并无什么分别。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们是凉州城的百姓,所以虞砚得管。
若是外头的人,就算是死在虞砚的面前,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他是明娆见过的最矛盾的人。
有人救百姓是因为心怀家国天下,心中有大爱,善良诚挚。有人不救人是因为他冷漠冷血,对人命视如草芥。
而虞砚都不是。
他并不轻蔑人命,可他依旧不主动救人,因为他并不想同任何人有牵扯,哪怕是恩情也不需要,他或许会将麻烦都甩给旁人,总之就是不会自己沾染上毫分牵绊。
他救人也不是因为那些高尚的理由,只是单纯的“职责所在”。
这些年和安北侯有过交集的人都知道,安北侯重诺,并非只停留在口头上的重诺。
陆云缈约虞砚见面,几次爽约,虞砚依旧前往。
他既然答应了赴约,便不会食言,即便下一次仍有可能是被戏耍,他依旧会践诺。
明娆并不觉得虞砚为人有何不妥,她清楚一个人的性格养成是要结合他曾经的人生经历来看,并不能分开论之。
经过了那样扭曲畸形的童年,虞砚还能长成这样,已经实属不易。她欣赏重承诺且有担当的男人,她很想帮他做些什么。
但是此刻虞砚一定在忙,明娆不想去打扰他,分他的神。
明娆思忖片刻,想到一个绝佳的人选。
“阿青,你去刺史府帮我问问,有何需要我做的没有?”
大灾过后,定然有人要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她记得每年冬天春节的时候,岑家表哥都会对城中的乞丐施粥,不知这回他们有何打算。
一定还有她能做的事情,她也想成为虞砚的助力,为这座城做些什么。
第83章 .为他分忧本侯的夫人在哪。【一更】……
侯府的侍女去刺史府送信时,岑玄清正在刺史府门前盯着人搭建施粥的棚子。
“这边留出空位来,不然太拥挤。”
“那个支架结实吗?万一还要震,塌了会砸到人的。”
“对了,你去多请几个大夫请来,再找几个人去散布消息,说咱们这有大夫能免费看诊,银子从咱们府库银里出。”
岑玄清一口气交待完,转头看着安北侯府的侍女,抹了抹额角浅浅的汗渍,笑道:“阿娆想要帮忙吗?正好,我这缺人,她方便吗?”
岑玄清心里狐疑,明娆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想来帮忙。
以前每年岑府都会救助穷苦百姓,明娆从来没有来帮过忙。
一来因为她当时待字闺中,人太漂亮,有小时候被拐的经历在前,白氏秦氏都不想让她露面,生怕她又被什么坏人给盯上。
二来明娆本身不是什么热络性子,她更喜欢独处,许是因为那次被劫的经历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她后来一直有一点害怕和陌生人接触。
这次怎么……
而且以安北侯那个小心眼斤斤计较的性子,怎么会同意她来做这种苦差事呢?
侍女被青年一双笑眼看得两颊通红,垂着头回话:“夫人说想尽自己绵薄之力,为百姓做些什么。”
岑玄清沉吟片刻,“你们侯爷不在府上?”
侍女摇头,“侯爷不在。”
岑玄清了然,稍作思忖便想明白了,想来安北侯也去忙着处理这次的灾情,明娆这是心疼夫君,想要分担。
明娆不知,他却知道安北侯身上的担子有多重,就连他父亲,自昨夜灾祸发生到现在,忙得他这个做儿子的连面都见不到。
安北侯手握兵权,负责这块土地的守卫,外有西北异族虎视眈眈,内有无情天灾,岑玄清摇摇头,都不容易。
“夫人脚伤了,行动不便,”侍女道:“公子看看我们可以帮得上什么。”
岑玄清越听越觉得稀奇,抿着唇低头笑了起来。
腿脚不便也要来帮忙,看来是铁了心要帮她夫君分忧。
看来一段好的感情,果真会叫人都变得越来越好,真好,他好羡慕。
侍女听见清润微沉的好听的笑声,不由得抬起头,一时间看愣了。
方才她都见到了,岑公子即便是忙也从不出错,不会狼狈到手忙脚乱、顾此失彼。即便是再紧急的情况,他也能保持镇定从容,风度翩翩。
别人都衣衫微乱,薄汗浸衫,唯有岑玄清衣裳依旧一丝不苟。
他也在到处走动,忙前忙后,可他的自如与周围人的慌乱形成鲜明对比,优雅从容得仿佛不是穿梭在满目疮痍的街道,而是走在什么奢华高贵的名利场上。
“你回去与她说,施粥的活儿不适合她,叫她来这里帮忙记账吧。”
刺史府上有多少支出是要记录在册的,每年人手都不够,这些琐事都是他亲自来做,这回就让给明娆吧。
侍女红了脸,“是,岑公子。”
岑玄清目送对方离开,慢慢敛了笑意,冷淡地收回视线,无意间发现不远处抱着剑靠在墙上看热闹的红衣女子。
他眉梢微扬,又低声笑了出来。
“快些准备,时辰快到了。”岑玄清同贴身侍从说了一句,然后又抬头看向女子所在位置,迈步朝对方走去。
唐慕颜一脸嘲弄看着男人走近,嘴角的讥笑长久挂着。
“岑公子变脸还真的快呢,我还真以为你对谁都是一副好脾气,没想到你也有不耐烦的时候。”
唐慕颜以为自己眼花,直到对方与自己方才对上了视线,她才能确定,岑玄清在那一瞬间的确收敛了假笑,那副冷淡的样子她从未见过。
她抬头看向比自己略高一点的青年,见对方眉眼间竟有几分疲惫,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
“我娘叫我来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唐慕颜不屑地撇嘴,阴阳怪气道,“我们唐府也在做善事,我娘却把我扔到这里,看来她老人家真喜欢岑公子呢。”
“贵府镖师众多,不是我们刺史府能比的。唐姑娘凡是出行不都是前呼后拥,三五成群?这一点,我更比不得。”
唐慕颜呆愣住,继而瞪大了双眼,“不是,你……你反驳我?”
岑玄清反驳她??
岑玄清竟然跟她唱反调?!天呐!
他除了“好好好是是是你说的对都听你的”以外,竟然还会说别的话!
见她呆呆傻傻,一副懵懂的模样,青年倏地笑开,心底似有一颗糖化开。
从前他真的用错了方法。
他以为她喜欢原先那样,所以才一直对她客客气气彬彬有礼。
早知道她不喜欢那样的,他还克制什么。
岑玄清随了白氏的明艳娇俏容颜,自小便也长了一张能骗小姑娘的祸水脸。
但因家教严格的缘故,他从来都循规蹈矩,进退有度,甚至于每走一步用尺子来量,都分毫不差。
说话有分寸,连笑都是温和温润的,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眼下他眉目舒展,笑容堪称张扬不羁,连眼尾都在诉说愉悦和放肆。
是唐慕颜从未见过的样子,好像卸下了什么伪装,再也不拘束自己。
“反驳你又如何?我说的不对吗?”岑玄清平静道。
“颜颜,或许你该叫我一声玄清,”青年步步紧逼,将人抵在墙边,“不然,叫夫君亦可,毕竟我们已经订了婚事。”
若是岑玄清正常一些同她说出“我们定了婚事,你该叫我夫君”这样不要脸的话,唐慕颜必定会一巴掌拍过去,叫他自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