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恐惧那本书。
不敢打开第二次,却又不得不想着它。
人在知道自己的未来时,大底会怀抱着相似的情绪。
控制不住的好奇、对发生不幸事的否定、对结局的逃避……
我的年纪并不大,若将心中所想告知他人,肯定会引起成年人的哄笑,被驳斥为青少年暧昧不清的遐想。
但我确定,自己的人生是不会幸福的。
从记事时起,我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幸福,正相反,萦绕我童年的情感都是晦暗的,我比谁都要体味恐惧的滋味、羞耻的滋味,那些人,父亲、母亲、父亲的朋友、同学、男佣、女佣……
他们为什么能够带着两幅面孔,表面对人阿谀奉承,背面又好不留情地唾弃鄙夷,为什么能够对世间不绝望,为什么能欢欣鼓舞地谈论战争……
我一辈子也无法理解他们。
无论做什么都感到羞耻,时时刻刻都活在被厌弃的恐惧之中,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幸福的。
虽然这样想着,我对自己又不够坦诚,某一刻我确实期望,自己能够获得平淡的幸福。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娶温良纯洁的妻子,做一个……做一个表面上不错的人。
假设耶和华创造人时会打开一扇窗户,那我也能看见些许的微光。
我把书藏在从左往右数第三张榻榻米下面,伯父在木板底下挖了一个暗格,这是废弃的藏私房钱的隔板,我用它来藏匿我的赃物。
就这样过了很长时间,直到海岸边的野樱花开了,它在我心中只剩下一道诡谲的剪影时,我又鼓起勇气打开了书。
那是个错误。
……
我没看完。
没有人比我一生更加失败。
……
我翻到了最后一页,它就像是开头的第一张纸,是空白的,我等了一会儿,浮现出了逐渐浓烈的钢笔水迹。
“你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吗?”
当我看见这行字时,心中产生了被救赎的快慰,像我这样的胆小鬼,从生来就不觉得自己活着有意义,而书中的前半生(我确定那是我),只是一个不断浪费粮食、难以形容的人。
可是现在的我甚至不如未来的我哩,连入水的气性都没有,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一本妖怪书(我断定它是某种具有超越人类力量的东西)问我要不要离开,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我以流畅的笔触写下。
“我想离开。”
那是我对世界最后的印象。
……
【。】
……
我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跟我长得很像。
他以后叫太宰治。
我知道,我是大庭叶藏。
注1:人间失格序章第一句话。
第2章 第一章
中原中也被叫进办公室时,尚不知发生了什么。
‘小规模的叛乱已经平息,难不成高木会还有残党在流窜?’
‘不,仔细想想,其他组织也有可能,最近横滨的局势不大太平,首领手下又没太多人可用。’
‘总不至于去海里打捞那条干臭干臭的青花鱼,说起来,已经有两天没看见他了。’
这时候的中原中也加入港口黑手党不过一年,却已经成为干部候补,由他了结的敌对组织比黑蜥蜴还要多。
话虽如此,首领也很少直接对他发布任务,绝大多数的工作都由首领秘书传递,将他召进港黑大楼最深处的办公室,往往有重大事件。
走到门口时,他还下意识地瞥了走廊另一头。
‘太宰那混蛋……没来吗?’
若不跟太宰治放一起比较,中原中也算第二等的聪明人,他跟太宰治极不对盘是没错,可两人的异能力叠加在一起却起到1+1大于10的功效,森鸥外不会放过现成的战略组合,出任务时总让他俩做拍档。
磨合一年后,二人看互相不顺眼的等级加倍,却也磨磋出点聊胜于无的默契。
‘所以这次的任务,跟太宰有关?’
中原中也抬起右手,按了把帽子,这纯属下意识动作,每当他心情烦躁时总会如此。
推开首领办公室大门,他行脱帽里道:“首领。”
“啊,是中也君啊。”森鸥外说,“不必多礼,记得把门带上。”
他虽然是组织的boss,说话声却与沉稳无关,尤其是跟爱丽丝酱说话时,一水的咸湿大叔感,喉咙里仿佛含了颗不会化的水果硬糖。
爱丽丝说:“中也、中也,抬起头,看谁来了。”
进门时中原中也就感觉到了,办公室内共有三道呼吸,他本以为最后一人是自己任务的协作者,结果……
中原中也瞳孔地震:“你是!”
跟眼前的男人比起来,他至多被称为少年,眼下的中原中也才16岁,而对面的男人已经有二十年代前半的风采了,个子没怎么长,气势却成几何阶梯式地上升,精瘦的身体包裹在厚重的西服面料下,配上披在肩上的外套大衣,是典型的马龙.白兰度般的老派黑手党。
‘他跟飞驰S还挺相配。’他在心中冷幽默一把。
飞驰S是日本老牌黑帮的必备座驾,哪怕是森鸥外与红叶大姐出行都会坐这辆车,没有一辆飞驰S就好像没排面似的,听说东京的山口组六代目出行也是飞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