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了。”李卯没半分犹豫,一掌掴在了那张苍白的小脸上,霎时间便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红巴掌印。
“求公公手下留情!陛下息怒!奴婢——”她话未说完又是一声清脆的掌掴,响彻整个甬道。
坐在步辇上那人轻咳两声,捏了捏眉心,“行了,送去严省司吧。此事别让皇后知晓。”
“奴才遵旨。”李卯说着朝那几个架着人的小太监摆摆手,让他们将人带去严省司受罚,这才又跟上了皇帝的圣驾。
皇帝的仪驾一直到乾晖宫门前方才停下,傅冉冷着脸色下来,只觉头疼。
“日后宫中再有这等言论,不必让朕教你如何做吧?”他说着瞥了一眼身旁的那人。
李卯连连点头,“近日是奴才的疏忽,日后定然不会在宫中有这等胡话传出,皇后娘娘那边也不会听到半句。”
“恩。”傅冉淡淡应了一声,皱起眉头看向御书房的方向,“少将军已经到了?”
“回陛下,沈少将军此刻正在御书房等您。”
皇帝的脚步顿住,抬手扶了扶额,“朕有些乏了,让他再多等会儿吧。”
“是。”
……
小孩子总是长得飞快,才刚出正月没多久,傅澄颐之前的衣裳便已经穿不下了。
许纾华特意挑了些上好又柔软的布料送到司织局给孩子裁做新衣裳,自己也没闲着,亲手制了些玩物,得空了便要去陪孩子玩上一两个时辰。
“娘娘,您这都绣了一整日了,歇歇吧。”浣心将她手里捧着的小老虎给拿了下来,故意吓唬她,“小殿下过几日兴许就不喜欢这些小玩意儿了。”
许纾华不以为意,接过递来的茶盏抿了口,满心满眼的幸福,“他喜欢什么,本宫到时候再给做便是。”
“是是是,奴婢还没见过哪个母亲像娘娘您这么宠孩子。”浣心笑着将针线都收拾了起来,又吩咐小厨房将晚膳给端了上来。
“只是,娘娘,”浣心扶着主子坐在了桌前,又去准备碗筷,“陛下说这两日政务繁忙,让您不必等他用膳了。”
许纾华点头,倒也不怎么往心里去,“你看着安排便好。”
浣心应着给主子布菜,又盛了碗莲藕翡翠汤递到许纾华手边,“听闻今日陛下召沈少将军进宫了,听闻是商议跟承宁伯府嫡小姐的婚事,安排在了三月初七。”
许纾华垂眼喝汤的动作不着痕迹地顿了一下,随后恢复正常。
“这汤味道甚好。”她说着将碗放下,目光不自觉地朝窗外看去,“眼瞧着便入春了,御花园的花都长了新骨朵。三月也应当是鸟语花香,确实是宜成婚的好日子。”
相比于她的平静,浣心便显得焦急起来,“娘娘,明日圣旨也会到侯府,想来是四小姐也要在同日跟着入将军府吧?依四小姐那性子……”
许纾华明白她的意思,这会儿不由笑了一下,“算起来本宫回京后还未回府看过父亲母亲。”
“不如明日便向陛下禀了,本宫要回府陪父亲母亲待几日。”
“是,明日奴婢便去乾晖宫禀告。”
*
方才入了春本就是万物复苏之时,皇后回府省亲的阵仗更是让整个翡京都跟着热闹起来。
浩浩荡荡的队伍一直到宣敬侯府的大门口方才停下。
许睿年跟陈素语早就已经候在了门口,就连平日里不怎么在家的许绍忱也难得出现在了父母身旁,后面还站了一脸娇羞的孙凝。
许纾华被浣心扶着下了轿子,被父母兄长迎进了院里。
“听闻上次去江南行宫遇刺,皇后可伤着何处?”一见到女儿,陈素语便忍不住关切起来,说着眼眶都红了。
许纾华忙去挽她的手,“让母亲担心了,女儿一切都好,并未受伤。”
“那便好,那便好。”陈氏这般念叨着,总算是放下心来。
许纾华好生问候了父母几句,不由得朝身后的许绍忱跟孙凝看过去,打趣儿道:“兄长怎么也不多照顾照顾阿凝,我瞧她人都瘦了。”
她这话一出口,孙凝自然是小脸通红,“皇后娘娘,臣女今日是……是来为四小姐贺喜的。”
“好好好,我知道。”许纾华笑着去拉孙凝的手,还不忘打量自己这榆木疙瘩似的大哥,“不管是为什么来,兄长都应该替我好好招待你的。”
许绍忱的脸上也难得有了一丝浅淡的红,不住地干咳两声,“你们先去前厅,我去叫了稚儿过来。”
眼看着那人匆忙离开的背影,许纾华唇角的笑容了然,她凑到孙凝身边又闹了两句这才作罢。
左右回了家里,她也不用再像宫里那般拘着,上辈子没能跟亲人朋友们多聚,这辈子她可是要弥补回来的。
一行人进了前厅,午饭已经备好。
待到众人都按照规矩入了座,许稚华才姗姗来迟。
她微红着眼眶显然是哭过,这会儿楚楚可怜地朝着许纾华行了一礼,“皇后娘娘万安。”
瞧她这模样,许纾华心中也猜得出是怎么回事,这会儿只当没瞧见她哭红的眼,“在家就不必有那么多规矩了,坐下来吃饭吧。”
许稚华欲言又止,最后也只得悻悻地坐下来吃饭。
一顿饭吃完,孙凝说家里还有事便先离开,许纾华特意让许绍忱去送了,自己则是去了许稚华的院子。
这小丫头的花花肠子她都清楚,入将军府之前她无论如何都要嘱咐到了才能放心。
只是原本打算晚上再找时间与姐姐单独见面的许稚华不由受宠若惊,忙快步走到了院门口迎人,“阿姐,你怎么来了?”
“你不就是想让我来么。”许纾华淡淡笑着,目光扫过她脸颊上的泪痕,兀自坐在了榻上。
许稚华还算乖巧地亲自奉了茶盏过来,一直站在旁边低眉顺眼地伺候着,“阿姐……稚儿只是觉得对不起阿姐。”
她这话说得着实引人不适,许纾华的眉头都皱在了一起,“什么叫对不起我?”
“沈大哥本是以为那日是阿姐你约了他出来,所以才……”
“许稚华,”许纾华冷声唤了一句,手里的茶盏重重地落在矮桌上,“有些话你还是想清楚了再说为好。污蔑当今皇后的罪名,你还承担不起。”
只是被皇后这样厉色地训斥,怕是谁也遭不住。
许稚华慌忙跪下叩头,“阿姐,我错了!稚儿是……口不择言,稚儿并非那个意思!”
许纾华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本来还想好生劝道,看来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她这般想着脸色更冷了些,“在侯府有方姨娘护着你,待你入了将军府可就没人护着你了。少将军不是傻子,他愿意接纳你是因了你是宣敬侯之女,是皇后的妹妹!不然就凭你的那些小心思小把戏,脑袋都不知掉了多少次了。”
“本宫这次回府就是为了告诉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中待嫁,入了将军府后也本本分分地做你的妾室。”她说着俯身捏住许稚华的脸蛋,让她抬起头来,“承宁伯府的嫡小姐不是你能动的,你若还有点良心,便莫要给侯府惹事,也莫要给本宫惹事。”
许稚华梨花带雨的小脸瞧着让人心疼,许纾华的眼中却只有漠然,“否则,别怪本宫不留情面。”
“是……稚儿明白了。”跪在地上的小丫头颤巍巍地点着头,直到将人送出了门方才瘫坐在了地上。
外面的阳光正好,初春的阳光带着香甜的暖意,许稚华所感受到的却只有地上的冰冷。
她紧紧攥住裙摆,眼眶通红地望向门口,“呵,什么情面,你又何时给过我了……”
*
皇后陪皇帝一同早朝之事从正月初始,直至二月中旬毕。
满朝文武起初尚有不满,后来皇帝大力整顿朝纲,将从前的太后党羽彻底清除,反对之声渐而消失。
同时由于朝中急缺人手,皇帝下令在京中乃至全国召集有志之士进行考试选拔,不论平民贵胄,皆有权参加,并让皇后亲自监督选拔,待至三月初时,朝廷中已注意了一大批新鲜血液。
“陛下,您让皇后娘娘负责此事,会不会……”
坐在案前那人头也不抬,“皇后为人朕比你们清楚,若是想说诋毁皇后之言,爱卿便回吧。”
“可是,陛下——”
傅冉手中的笔重重搁置在架上,语气微冷,“李卯!送送贺大人。”
李卯匆匆进屋来,脸上堆着毫无温度的笑容,“贺大人,陛下政务繁忙,若非要紧事您还是请回吧。”
待到送人回来,李卯又沏了盏新茶递到主子手边,“陛下,今日这贺大人已经是第十位了。”
他说的时来劝他收回许纾华手中权力的人数。
傅冉没吱声,只抿了茶水,又拿起笔来专心批阅奏折。
他说过无论她要什么都会给她,他又岂能在此事上食言。
更何况他信得过她,不过一个新官选拔,她即便是想要扩充势力也断然不会任由那些腐败渣滓渗透进来,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罢了。
思及此,傅冉不由无声地笑了一下,“朕有些日子没去陪皇后用晚膳了,今晚便安排在坤晴宫吧。”
“是,奴才这便去安排。”
……
“陛下定是心疼娘娘这些日子的忙碌,今日特意来陪您的。”浣心一边安排着宫女太监们往桌上摆菜,一边朝着坐在榻上的主子如是说道。
许纾华倒不甚在意,不过也确实累了这么些日子。
自从傅冉将监督选拔新人的任务交给她,她日日都在盯着那些个折子,比代政时还要更累些,偶有时候还要出宫一趟。
这么折腾下来已经许久不曾好好吃饭睡觉了,更别提陪颐儿玩耍,怕是再过几日孩子都要不认识她了。
这会儿她将怀里抱着的傅澄颐递给了乳娘,“太子困了,抱下去哄睡吧。”
她总是不太愿意让傅冉与孩子亲近,毕竟她无法确定这人是否能够成为一个好父亲。
“颐儿,来,父皇抱!”寝殿外冷不丁传来了傅冉的声音,许纾华下意识地从窗户看出去。
孩子被他稳稳地抱在怀里,时不时还被逗得笑出声来。
不得不说傅澄颐的眉宇之间与傅冉极为相似,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像,父子二人笑起来也如出一辙。
不知为何,看到如此画面,她竟隐隐觉得心安起来……
“陛下,先用膳吧。”许纾华终是回过了神,淡淡笑着去看那人。
“好。”傅冉答应着将孩子抱回给乳娘,这才过来牵了许纾华的手往屋里走,语气十分温柔,“等许久了?”
她摇头,不着痕迹地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跟在傅冉身后落座。
今晚的菜肴皆是按照傅冉的口味来的,故而一顿饭下来他的心情甚佳,亲自替许纾华擦了手,又拉着人进了里间。
并肩坐在榻上,许纾华倒也没有之前的不自在,只让浣心奉了茶上来。
“陛下尝尝,这是臣妾新得的好茶。”
那人垂眸饮了一口,又抬起眼来看她,“确是好茶。”
许纾华也饮了一口,唇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没说话。
傅冉过来牵她的手,“纾儿,我们许久都不曾这样静下心来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