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祐想也不想的背诵道:“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康熙又问:“那你是怎么做的?”
胤祐转过头来,目光坚定的看着他:“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
他又向前挪了两步,目光望进阿玛的眼里:“《大雅》云:‘无念尔祖,聿修厥德’。”
他在强调自己今日在战场的表现,就是“事亲”,又是“事君”,也是“立身”,更是不忘祖宗亲行仗剑,建立基业之风范。
康熙看着他,父子俩就这样相对无言,静默良久。
外面的军士扔在忙碌,有的在清点缴获辎重,有的在审问俘虏,有的在统计我方伤亡,军医正在为伤员诊治……各种嘈杂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却又听不真切。
不知过了多久,康熙终于长长的叹一口气,伸手按在儿子的后脑,将他带向自己跟前。
胤祐俯下身,趴在他的膝头上,而后听到头顶又传来一声阿玛的轻叹:“长大了,真是长大了。”
胤祐也轻声回了一句:“总要长大的。”
“长大了就敢胡作非为。”
胤祐抬起头来:“别让乌库玛嬷知道。”
康熙宠溺又无奈的看着他:“你也有怕的时候,你一马当先跟人拼命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乌库玛嬷,想想你阿玛和额娘?”
“想着就什么都不怕了。”
“你还是怕一点好,心有畏惧,行有所止。”
胤祐从打仗中走出来,惊讶的发现,兄弟们还都候在外面:“什么时辰了,你们怎么还没回去休息?”
保泰问他:“屁股还好吗?”
胤祐嗤笑一声,态度很是嚣张:“你还是关心一下你皇叔的手吧。”
此言一出,旁边几人都忍不住低头憋笑。看来皇父揍他,从不假他人之手,也不用工具,就那么用手打。
胤祐伸了个懒腰:“我今天累着了,你们不睡,我可回去睡了。”
八阿哥看一眼手里的瓷瓶,又赶紧追上去:“七哥,我同你一起!”
两个人回到营帐中,胤祐还是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虽说是用巴掌打的,但还是有点痛。
八阿哥敲他脸色不对,一看他的手,便猜到了怎么回事:“我看你还是趴着,我给你上点药吧。”
“用不着,”胤祐挥了挥手,“没多大事。”
八阿哥低低的笑:“明明挨了打,干嘛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胤祐把他按在毛毡上:“你七哥不要面子的,都十六七岁的人了,还被阿玛打屁股,说出去要把人笑死。”
兄弟俩躺下,互相说了些这半个月来的近况。
原来,胤祐走后第二日,于成龙和吴留村就及时送来了粮草,解了中路军的燃眉之急。
在几天前,康熙得到噶尔丹将要攻打西路军的消息,伊桑阿、索额图等人极力劝说康熙回銮,或是呆在原地等候消息。
康熙却坚持亲自领兵一万人,星夜兼程的赶路。硬是将路程缩短了三日,赶到昭莫多。一来是为了夹击噶尔丹,二来也是担心胤祐的安危。
第二日,有一个很重要的俘虏,曾经是噶尔丹的近卫,掌握许多噶尔丹军中内情,康熙要亲自提审。
胤祐不关心这些事情,一个人在营地中闲逛。又想起他在西路军结实的那帮朋友,有些人不幸在昨天的战事中阵亡,有些人负了伤,他得过去看看。
于是,牵了胭脂准备出去,后面有人跟了上来,是舜安颜。
胤祐见他耷拉个脑袋,便问道:“怎么了?”
舜安颜撇了撇嘴:“被阿玛训斥了一顿。”
他阿玛就是胤祐的大舅舅叶克书,以前是康熙身边的銮仪使,现在在御营前锋营领兵。
大舅舅一向不苟言笑,生来一张严肃脸,胤祐都有点怕他。
“他训你做什么?”
舜安颜别别扭扭的不肯说,其实也是因为昨天叶克书看到胤祐再看看自己儿子,多少有些落差,找了个由头,借题发挥了一下。
胤祐搂过他的肩膀:“行了行了,七哥带你去散散心。”
胤祐来到绿旗兵的营地,一路上和熟人们打招呼,那些普通军士看到他都有些不知所措,毕恭毕敬就要跪下行礼。
之前,胤祐没有换洗衣物,穿的都是与他身材相仿的一名校尉的衣服,灰布武服,简单利落的款式,穿在身上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
大家虽然知道他是皇子,但也没什么距离感,能打成一片。
可是今日却不同,胤祐穿了身浅绿色暗纹常服,胸前有大片龙纹刺绣,腰间系着玉佩,摇身一变,从横刀立马的少年将军,变成了英姿卓绝的七皇子,身份感和距离感一下子就出来了。
胤祐来到军医帐前,看到有个熟人坐在那里,正在艰难的拆自己手臂上的纱布。
这人就是那位少林俗家弟子,胤祐记得他的名字,他叫延恒,本来有个姓氏,还俗之后师父不让用了。
昨天在战场上,延恒异常勇猛,胤祐亲眼看到他斩杀了一名噶尔丹阵中大将,不过,后来不甚胳膊被刺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