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的围巾散开,很明显能看到脖颈处的青紫痕迹。离得近些,他身上的气息,显示着他是一个有怨气的鬼婴。他将围巾束好,小脸紧绷,神情肃穆。
陈兮试探着道:你是朱小公子吧?
小孩儿抬头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
陈兮半蹲下.身,柔声说道:小弟弟,人死了,是要到地府去的,不能呆在人间的。
小孩儿看了她一眼,老气横秋:你死了多久了?敢叫我弟弟?我可比你大多了!我刚才在人多的地方呆的久了,不能化形,不然,我肯定比你年纪大。
陈兮掐指算算,摇了摇头:我死了大概有一千年了。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我都要比你大很多。
小孩儿别过脸去,粗声粗气地道:你别在人多的地方晃荡,这里阳气重,你吃不消的!死了这么久,都没人教过你这些吗?他顿了一顿,又道:你不是也没到地府去?
陈兮轻笑:我是有任务在身的,跟你不一样,再说,我也不是孤魂野鬼。她扬了扬手里的定魂伞,回头看看不远处的苍离帝君。
小孩儿斜眼看着她,轻蔑地一笑:原来是别人养的小鬼!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甚是居高临下地说道:家养的小鬼,不要离开主家太远,不然很容易被捉去。
陈兮一噎,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来的结论,她分明是鬼仙,怎么会是家养的鬼呢?
我要回家了,再见。小孩儿摆了摆手,穿墙而过。
陈兮本来要追上去,可是在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时,却怔怔地站在了原地,满面怅然之色。
苍离帝君看在眼里,轻声道:怎么了?对付不了?
陈兮摇头:不是,我能对付得了。只是,他说他要到京城去。他去京城,是要找他娘亲吧?
苍离帝君沉默了片刻,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陈兮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去找他娘亲,他还可以看到他娘亲她的手指紧紧地抓着伞柄。那个小孩子逗留在人间,是放不下他的母亲吧?他还能看到他母亲,真好。
她努力地将伞往下拉拉,遮住了她的头脸。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她脸上的落寞。她的母亲,那个红衣盛妆的女子不知已投胎到了何处。
苍离帝君略一沉吟,开口说道:未必是找他母亲,也许是找他父亲。他顿了一顿,又道:你的师兄说,人总是要学会忘记的。
她仍然低着头,有那么一瞬间,苍离觉着她实在是小的可怜。
他伸手捉住她的伞柄,朝上举了举,轻声说道:本君,没有父母。
伞柄被捉住,陈兮不由得抬眼看着他,见他眼中光芒浮浮沉沉,神色不明。她不觉呆了一呆,结结巴巴地道:帝君,你眼睛很漂亮啊,就像,就像
苍离帝君蓦然松手,转身甩袖,一言不发。
陈兮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帝君,你这是在安慰我?受宠若惊啊。
苍离帝君轻哂:你想多了,本君只是不想看到你捉不到鬼,还尽找借口。
陈兮点了点头:这样啊。她心里却不无喜意,自觉跟苍离帝君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越。她跟在他身后,甚是欢喜。
在神仙的眼中,时间和空间都不是障碍,陈兮虽然没有律令的速度,但是要到京城,也花不了多少时光。
京城果然是政治经济中心,繁华的很,人来人往,阳气甚重。
陈兮心道,难怪那小孩儿虽然想念母亲,却不能长久待在她身边。
说来也巧,陈兮在京城竟然见到了姜榆和阿香。凤城一别,陈兮再也不曾见过姜榆,不过他红衣潋滟,光华流转的风姿,她记忆犹新。
这一次见他,是在朱家附近的大槐树下。槐者,鬼木也,阴气甚重,远远地就能感受到阵阵凉意。
姜榆站在大槐树下,一身皂衣,眉目温和,他腰间束着捉魂索,手里拎着缚魂袋,缚魂袋鼓鼓囊囊,似是有不少东西。如果不是容颜精致,一如往昔,陈兮都不敢相信他是她认识的姜榆。
陈兮犹记得她上次用定魂伞打晕他的事情,她犹豫了一下,将伞拉低,顺便闪到了苍离身后,想让他挡住姜榆的视线。
苍离帝君轻哂,并未说话。
谁知,阿香眼尖,却直接喊了出来:小兮,小兮她明明和陈兮只有一面之缘,话都不曾说上一句,此刻却兴高采烈地打招呼,仿若经年未见的老友。
至于曾经让她惊艳的苍离帝君,她却只是瞧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阿香想的明白,他生的再好看,也只是一只鸟罢了,而且还是一只毒鸟。
陈兮无奈,只得从苍离身后出来。她尴尬地笑笑:阿香,姜榆她眼睛盯着她定魂伞上的七十二根伞骨,盯得眼睛都直了,也不敢移开目光。
姜榆却笑了一笑,云淡风轻。他朝他们拱拱手:帝君,陈兮姑娘。多日不见,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