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小生子的大男孩不知何时出去了,这时方进来,手里端着一只豁口的粗瓷碗,碗里冒着腾腾热气,男孩走路小心翼翼的,端到炕前,安慧朝碗里一看,是一碗滚开的水,水面漂浮几颗红枣。
小生子稀罕八叉放在炕桌上,“姐,这是咱家树上结的枣子,都吃光了,就剩下这几个,听说吃枣子生血”
“哥,我饿”那最小的男孩子,眼巴巴地望着碗里。
“宝儿,那是给姐吃的,姐病了”小女孩神情天真稚气。
小生子瞪了那叫宝儿的一眼,“就你一天总嚷饿”
安慧心酸,眼眶湿润,挤出一点笑容,“姐不饿,宝儿吃吧”
“姐,我不饿了,姐吃吧”宝儿舔舔嘴,咽了口吐沫。
安慧摸了下宝儿的小脸,“姐不想吃”用勺子舀出枣子,吹凉,喂给宝儿吃,宝儿腮帮子鼓鼓的,吃得香甜,一副快乐满足模样,安慧不忍看,别过脸。
四周望去,下晌,屋子里照不进阳光,幽暗阴凉,屋里除了土炕外,靠东窗根一张方桌,一条腿断了,用砖踮起,两把破旧的椅子,除此之外,炕上靠墙放着一个木箱,漆黑已辨不出木头本色,上头叠着几床被褥,都露了棉花。
后窗被一颗枣树遮挡,枣树叶子脱落,看来深秋了。
看着三个可怜的孩子,安慧实在躺不住,扶着炕沿下地,身子直打晃,小生子担心地问:“姐,你去哪里?”
“姐看有没有吃的”
小生子一脸失落,结结巴巴地,“姐,你忘了,粮食早就吃完了”
“姐晕倒一时忘了”安慧掩饰道,边走出屋,小孩子好糊弄。
这家是三间朝东的屋子,中间是灶间,对面一间屋子堆着杂物,像是个仓房。
安慧看一口破铁锅坐在灶台上,木头锅盖豁了一角,安慧掀锅盖,锅底剩下一点野菜汤渣,灶台旁米缸里空空的,没剩一粒米,屋角放着一个水缸,有一很长裂痕,用麻绳箍着,缸里有半下子水,安慧俯身照了照,水面映出一张苍白小脸,清秀水灵。
家徒四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安慧推开柴门,门前是个小院,院子不大,靠砖墙堆垛柴禾,左侧一块巴掌大的菜地,早已拔光,光秃秃土里稀稀落落有几根手指细的小葱,
这时,一个跟小生子年龄相仿的男孩跑来,手里提着两个布袋子,“柳絮姐,这是我娘让送来的”
这大概就是三婶子的儿子,安慧接过,看是半袋子棒子面,小布袋里是几捧小米,小米上面摆着五个鸡子。
安慧想推辞,一想屋里饿肚子的三个孩子,面带愧色,“回去说柳絮姐谢谢你娘”也没敢说借要还的话,男孩应声跑走。
安慧回灶间,把东西放下,又到院子里揪了一小棵葱,拿在手里,返回,往锅里添几瓢水,灶膛里还有余温,小生子听见动静,走出来,“姐做饭,我烧火”
安慧感慨,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安慧剥葱,小生子生火,待水热,安慧把锅刷干净,重新添上清水,水开,把棒子面撒入,又找到几片白菜叶子,洗净,切细丝,抖落粥锅里,拿出三个鸡蛋,想做葱炒鸡子,锅占着,犹豫一下,只好把鸡蛋用清水洗干净,放到锅里,跟粥一块煮。
小生子闷头烧火,安慧搭讪:“姐走了,晚上怕不怕?”
小生子摇头,“不怕,姐啥时能回来”
安慧笑着摸摸他的头,安慰道;“姐有空就回来看你们”
安慧拿起饭勺搅动一下锅底,面味飘出,复又盖上锅盖,一抬头,看宝儿倚着门框,手指头衔在嘴里吸允,嘴角一溜清透的口水。
“宝儿,味香吗?”安慧笑问。
“香”宝儿又梭梭手指。
“姐给盛一碗”安慧打开锅盖,用勺尖窝出点,尝口,扬声道:“开饭”
孩子们雀跃,小生子高兴地招呼女孩,“柳芽儿,收拾桌子”
三个孩子团团围坐炕桌前,等不及凉,就下口稀里呼隆喝粥。
安慧一旁剥煮鸡蛋,剥好一个放在宝儿的碗里,下来就是唤作柳芽儿的女孩,安慧把最后一个剥好的鸡蛋放到小生子的碗里。
小生子懂事,“姐,你咋不吃?”
安慧偏头,泪含在眼眶,怕他看见,端起碗,“姐吃”
小生子默默地把碗里的鸡蛋放到安慧的碗里,安慧把鸡蛋又放回他碗里,“姐到了周家,见天吃鸡蛋,不稀罕吃”
安慧真饿了,也跟着几个孩子大口吃。
夜晚,几个孩子在东屋炕头睡熟,安慧平躺在炕梢,听见窗户纸被风吹得呼打呼打。
☆、吃饺子
次日一早,柳絮轻手轻脚起身,穿鞋下炕,推开柴门,空气清新,天空淡蓝高远,她还活着,真好。
她拿起脸盆,走到院子里井台边,井里打上来一桶水,水有点冷,又去灶台上旧瓦罐里捏点粗盐,找个碗,用水化开,漱口。
窗台上放着一只破瓷碗,里面盛满清水泡着杨柳枝,柳絮儿拿起一枝,用牙齿咬开,露出细小的齿,试试,刷牙还算好用。
洗漱完,提水,来回十几趟才把水缸填满,柳絮扶着柳腰,这活计真不轻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