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手。”他眉头皱得更紧。
许愿哪里敢松开,听了这话,以为戚野还要跳楼,反而抓得更紧:“那是你爸爸?我们报警,我们报警吧!警察叔叔会管的!”
许愿太用力,戚野被她死死抓住手,刚重重挨过一拳的肩胛骨跟着一抽一抽地疼。
“你松手。”
于是他声音冷下来,“我没想跳楼。”
或许是因为在逃跑中灌了太多的雪,男孩嗓子哑得厉害,又沙又沉,像生锈的小刀。
许愿一个激灵,下意识松开了手。
“啊……”方才是凭着一股冲动拽住了戚野,劲头过去,她也不敢再拉住他,“那你刚才……”
戚野不带表情地看了许愿一眼。
先前在十字路口,借着路灯,他短暂打量过她。
女孩个头不高,一张小脸冻得毫无血色,白到透明。虽然穿得单薄,但身上柔软干净的小熊睡衣一看就是好料子,放在南面的购物中心里,没有几百块钱买不到。
这种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大概是和家里人吵了架,才会在除夕夜光脚跑出来。
根本没见识过世界上还有戚从峰这样的大人。
男孩漆黑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淡淡的,如同一汪毫无波澜的湖。
许愿虽然看不懂,却也迅速察觉了事实似乎并不像她想的那样,顿时窘迫起来:“对、对不起!我以为你要……对不起!”
人家好心给她烤红薯,又塞了件暖暖和和的棉衣,她倒好,上来就甩了一巴掌。
惊惶而尴尬,许愿连连道歉:“对不起!我误会了!是我想错了!”
戚野毫不在意,也没吭声,甚至没多看她一眼,只是在听见由远而近的警笛声后,偏头看向不远处的红蓝警灯。
“来找你的。”
他平静地说。
戚野和戚从峰搬回西川两个月,平时没少挨打。一开始还有邻居出来劝几句,后来就没人管了。
今天是除夕,他被打的时候又没出声,自然不可能有人帮他报警。
自己家的日子都操心不完,哪儿有闲心去管别人。
许愿顺着戚野的目光看去,小巷里,果然一前一后驶来两辆车。前面是闪着警灯的警车,后面那辆她认识,是姑姑家的奥迪。
陶淑君和许建达好像没来。
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失落,许愿一时间有些发愣。
她怔怔不动弹,戚野扫了一眼:“下去吧。”别给我找麻烦。
后半句含在嘴里,没说出来。
像她这样的小姑娘走丢了,无论和他有没有关系,警方见了,都要问上几句。
他不想被警察询问,更不想坐着警车,被送回那个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家。
许愿“哦”了一声,抬手胡乱擦了把脸上的泪,点点头,转身就走。
戚野没动弹,冷淡地站在原地,看着许愿走了几步,眼见就要消失在楼梯口,又突然停住,回身朝他跑过来。
戚野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
女孩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抗拒,一路小跑回他面前,把桃红色棉衣脱下,塞进他手里。
抬头看向他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泪痕,眼神却亮晶晶的。
“谢谢你。”
愈发密集的风雪声里,许愿盯着戚野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
*
二十分钟后,许愿被姑姑和姑父送回家。
她进家门时,陶淑君和下午一样坐在沙发上,听见许愿进门的响动,压根不抬眼。甚至还板着脸,把身子往一旁侧了侧。
许建达不在客厅里。
“孩子都回来了,嫂子你就别生气了。”姑姑许建丽出来打圆场,“她也不是故意的,消消气吧。”
陶淑君冷哼一声,还是不抬头。
“许愿,来。”做不通陶淑君的工作,许建丽冲许愿招手,“过来,和你妈妈好好道个歉。你这么一跑出去,可把我们都吓坏了。”
姑父陈涵也在一旁附和:“就是,我和你姑姑在外面开车转了好几个小时。你当小孩的不知道家长的苦,你妈妈平时对你严格些也是为了你好。不然她怎么只管你,不管我们家陈诺?”
陈诺是许愿的哥哥,和许愿同年。
只比许愿大四个月,两个人从幼儿园开始一直在一个班。
陈涵这么一说,陶淑君立刻抬起了头。
“建丽啊,你不知道老许一年到头在外面跑,我一个人有多辛苦。”她拉着许建丽的手,开始抽噎,“我对她又没什么要求,就想着让她好好学习,以后考个好大学,这也有错吗?”
“我不指望她和陈诺一样回回都拿第一,最起码要拿出一个态度来吧?这孩子上了初中后一天比一天犟,她爸爸不在,我说什么她都和我反着来……”
陶淑君哭得伤心,许建丽再看向许愿时,态度严肃许多。
“许愿,姑姑知道你是个听话的孩子。”她说,“你妈妈平时带你多不容易,你要体谅她,不能使小性子伤你妈妈的心,懂吗?”
陈涵继续附和:“是啊,你妈妈她是为你好,可能有时候不注意,方式方法偏激了些。等你长大就懂了,别记恨你妈妈。”
许愿在外面冻了好几个小时,骤然回到温暖的室内,被冻红的脸又滚出一层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