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过她的手往胸口放,闭着眼迷迷糊糊:“那就回我们家。”
她笑了一声,没多久感觉到抓力松懈,便抽回手。
谈嘉秧初到新环境,好奇战胜疲惫,被她带出外面玩,省得吵邻吵舍。
谈嘉秧好奇乡下的一切,江里的螺,沉甸甸的水稻,许多人家屋角的小鸡舍,还有荔枝树顶的大蜂巢——若不是最后的“王炸”,他恐怕还不愿意回去吃晚饭。
夜色降临,冲凉过后,徐方亭拉了长胶管上楼顶冲洗干净地板,准备一会铺草席乘凉看星星。
徐燕萍特地给楼顶和楼梯加了栏杆,不必像以前那般小心边界,怕一不小心踩空失足。
谈嘉秧夹着草席,谈韵之端着一托西瓜,一前一后上来。
“什么声音?”
谈嘉秧忽然在徐方亭旁边站定,双唇微开,茫然四顾。
“嗯?”
徐方亭习惯乡下的各种自然之声,并未听出异常。
“又来了!”谈嘉秧似乎露出一丝丝害怕,“姨姨,是什么声音?”
谈韵之凝神谛听,片刻后说:“我也听见了,‘咕咕、咕咕’,四声四声地叫的。”
甥舅俩都忘了卸货,一个腋下夹着草席,一个还小厮似的端着西瓜,模样有些滑稽。
“哦——”徐方亭恍然大悟,从谈嘉秧腋下抽出草席铺上,招呼谈韵之放下西瓜,“应该是咕咕鸟,猫头鹰啊。”
“猫头鹰是这种叫声……”谈韵之嘀咕着把西瓜放到旁边地板,盘腿坐下,把谈嘉秧也拉过来。
三人解决西瓜的间隙,徐方亭和谈韵之忙着解决谈嘉秧各种刻板的提问,单是咕咕鸟就被提及不下五次。
然后是蟋蟀和牛蛙,因为他也听见了。
等被问得冒烟,谈韵之拉他躺下,用手机拍图辅助,教他辨认夏季大三角和0等星。
谈嘉秧总是对天文地理这些逻辑固定的知识感兴趣,刻板记忆就是趣味。
徐方亭也想躺下,被谈韵之喊停。
他把谈嘉秧挪向草席边缘,让她躺他另一边。
谈嘉秧抗议道:“呃——!我要睡你们中间!”
“不行,”谈韵之不带商量道,“你是大小孩了,不能跟姨姨睡。”
徐方亭双手盖着肚子,无声笑了笑。
谈嘉秧反诘道:“你为什么能跟姨姨睡?”
谈韵之正经道:“我是你姨姨的男朋友。”
“你为什么是她的男朋友?”
“因为我爱她。”
谈韵之扭头跟谈嘉秧说话,只觉搭在身旁的手给轻轻扣住,便下意识用了点劲头锁牢。
“舅舅,我听到咕咕鸟叫了,你听到了吗!”
谈嘉秧再度跑题,在他孤独的脑瓜里,任何自己爱的东西都比舅舅爱姨姨更为重要。
徐方亭说:“谈嘉秧,咕咕鸟唱歌了,你要不要也唱歌,跟它比赛看谁唱得好听。”
谈嘉秧说:“不要。”
“谈嘉秧,你看星星多美,你在你家能看见这么多的星星吗?”
乡下夜空远离光污染,拥有珍稀的干净,星星成群,银河熠熠,呈现出一种辽阔而原始的美。而乾坤遥相呼应,天与地同一般安详,他们仿佛置身在舒适的摇篮,虫鸣鸟叫便是天然的催眠曲。
谈嘉秧失了神,久久才回话:“看不到……”
徐方亭继续鼓励:“星星像不像合唱团在唱歌?”
“像……”谈嘉秧认真说,“姨姨,天空上面有好多好多好多多的星星。”
“那你也唱歌给他听吧。”
谈嘉秧问:“它唱的什么歌?”
徐方亭不假思索道:“《鲁冰花》。”
“我不要唱《鲁冰花》,”谈嘉秧任性地说,“我想唱《小星星》。姨姨,我要唱《小星星》!”
这是他第一首学会的儿歌,当初唱的还是“一傻一傻娘晶晶,麻kiān都系瞎星星。”
谈韵之也加入啦啦队,鼓舞道:“你唱吧,它们在等着你呢。”
谈嘉秧便毫无征兆扯开歌喉:“一闪!一闪!亮晶晶——!”
“嘘!”紧张的还是谈韵之,他忙出声阻止,跟今天约束他的饭桌行为一样,“太大声了,会吵到婆婆。”
谈嘉秧翻身趴着,俯视她们抗辩道:“星星太远了,我要唱大声一点,不然它们听不见。”
徐方亭反而松快道:“没事,乡下没人管。前几天晚上还有人在家唱K唱到半夜两三点。”
地方空阔,总能轻而易举激起吼叫发泄的欲望,谈嘉秧一个小孩压根无法压抑,躺下便继续让歌声奔逸: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挂在天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
“好啦,英文版。”
徐方亭扭头和谈韵之相视一笑,银河倒映进她们的眼底,成就另一片阴翳下的星光。
童稚的歌声仿佛一条绑带,无形而柔韧,将相扣的双手缠绕至深,让彼此牢不可破,密不可分。
Twinkle,twinkle,little star.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
Like a diamond in the sky.
Twinkle,twinkle,little st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