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方亭指着自己:“我?”
谈嘉秧不乐意停下,又开始哼哼唧唧,想挣脱安全带。
“等一下。”徐方亭还没对他的不耐烦脱敏,多少有点浮躁。
保安又说:“对,就是上周五那个阿姨留的……”
徐方亭回过神,说:“什么啊,那我不能拿。”
保安探身从挡板下的桌面捞过来,就一个adidas的纸袋,里面装一辆眼熟的玩具消防车。
“她昨天拿过来的,一直等不到你出来。”
谈韵之连多了一辆绿色巴士都一清二楚,徐方亭不敢随便接,说:“我东家会骂我的。”
保安无奈一笑,“你不拿我也不好做啊!”
徐方亭强硬地说:“你就放回去吧,隔几天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真不能拿。”
谈嘉秧蹬直双腿要够地板,憋屎般爆发不满。
徐方亭不得已推拉一下婴儿车,制造推动假象,谈嘉秧成功进套,安静片刻。
“好吧,”保安说,“你是他们家带小孩的亲戚吗?”
徐方亭笑笑:“我是保姆。”
保安笑道:“我是保安,跟你差不多。”
谈嘉秧识破诈骗,又开始憋屎叫。
徐方亭不得不摆手告别,“麻烦你了,拜拜。”
“没事。”保安看着她背影笑了下,回身把纸袋放回原处。
从这之后,每当她经过,人少时保安会跟她点头或抬下手,有一次在地铁站门口碰见,还停下小电车跟她聊了几句。
她以差不多的途径认识C座的保洁阿姨,家中塑料瓶或纸箱不用再搬一楼垃圾站,而是直接晚上放门口,第二天早上她上班时收走。
虽然没有深入的聊天内容,甚至还不知道对方名字,徐方亭莫名有种跟外部世界建立联系的实质感。他们同为异乡底层打工人,彼此间似乎存在天然联结,一个简单的笑容也能成为惺惺相惜之意的载体。
怕中秋晚上回来晚,徐方亭提前在谈嘉秧上课时打电话回家。
徐燕萍出院在家休养,勉强能下床,事关以后工作的右小臂还不灵活,何时恢复劳动力押后再说,目前目标是不要重新回医院。
“我给你打了1000回去。”
徐方亭每月摊一笔工资做学费基金,面对这样的家境,偶尔还是会自动认领自私头衔。
徐燕萍说:“又打回来,你才打工多久,够自己用的吗?”
徐方亭说:“够的,我在这里吃住不用自己出,也没什么要买的。——我东家这个月还会给我涨工资,今天过节也发了200红包。”
徐燕萍难掩狐疑:“那么好,你才做了不到三个月就给你加工资?”
“……有钱人的想法,我们不了解。人家拿500跟我们拿5块钱一样。”
徐燕萍不知道在琢磨什么,轻叹一句:“行吧,你踏踏实实做就行。不要跟别人比,每个人的出身起点不一样。如果东家给你什么旧东西,衣服啊,手机啊,你也不要嫌弃,收下也是给东家面子。”
徐方亭皱起眉头,叫了一声:“妈,我们又不是收破烂的,穷归穷,这点东西还是买得起啊!”
徐燕萍不通理地说:“你要是不想要,你寄回来给我,知道了吗?人家的衣服都是牌子货,穿几年都不变形,就算旧的也比地摊货好。”
见识过别人家的生活,徐方亭悟出越穷越囤的道理,谈家半年用不上的东西一律丢弃,而徐燕萍连她小时候的衣服还留着当抹布。
天高皇帝远,徐方亭懒得说服徐燕萍,闲聊几句便挂了机。
晚上谈智渊缺席锦宴聚餐,徐方亭莫名松一口气,最后跟谈韵之商量了菜单:清蒸多宝鱼,蜜汁叉烧,白切鸡,糖醋咕噜肉,芥蓝炒牛肉,客家酿豆腐,豆豉鲮鱼油麦菜,以及老火靓汤和让锦宴送来的烤乳鸽。
五个舍友有四位来自外省,都想尝一下家常粤菜。
“同省那个还是你们舟岸市的,”谈韵之说,“神奇吧。”
徐方亭咕哝:“我又不在市里……”
徐方亭第一次同时准备这么多菜,委实有点紧张,怕临场发挥不佳,提前一晚跟徐燕萍核对菜谱要点,一大早便出门采购食材。
谈礼同不搅扰小辈聚会,趁早出门云游,照料谈嘉秧的任务暂时落在谈韵之身上。
徐方亭的大菜差不多有了形状,谈韵之也抱着谈嘉秧出门口接上人,六大一小浩浩荡荡进门,小孩不耐烦的声音分外刺耳。
多宝鱼刚蒸上,徐方亭便脱了围裙出来,笑着朝谈嘉秧拍拍手要拥抱。
谈嘉秧坠出上半身要找她,谈韵之鞋子还没脱,徐方亭只能出到玄关。
她柔声说:“谈嘉秧,怎么了?”
谈韵之把人让过来,“几个黑叔叔要抱他,他不愿意。”
徐方亭不禁莞尔,这几人一脸军训的痕迹,走在路上新生身份无处遁形,但每人色号深浅不一,泄露原生水平,谈韵之当是矬子中的将军,“白”得比较有人味。
徐方亭:“叫妈妈!”
谈嘉秧:“a ma ma ma。”
“什么叔叔啊,我去,”其中一个戴眼镜的膨胀男生笑着说,“是哥哥好吗。”
谈韵之往玄关柜找鞋套传给众人,笑骂道:“我都舅舅,你们还哥哥,好意思装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