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开始后,谈韵之在亲人桌吃了上半场,又搬去同学桌吃下半场。
谈嘉秧依旧磨磨蹭蹭,幸好有他在,就算所有人酒足饭饱停了筷,徐方亭一个陌生保姆也不算太尴尬。
“小徐比韵之没大多少吧,”谈智渊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打来,“年纪那么小就出来打工了。”
徐方亭捧着饭碗扭头,谈智渊已经拉开她身旁椅子坐下。
她只好坐正一点,咽了饭,说:“成年了的。”
“小徐老家哪里的?我看你气质比较像南方美女,特别眉清目秀。”
“……舟岸。”
“呵,”谈智渊笑出褶子,眼尾皱纹几乎吞没眼眶,“小徐原来还是老乡啊!真是有缘份,说不定以前还在街上擦肩而过呢!”
徐方亭勉强拉出一个笑,“我在乡下长大,没怎么去过市里。”
“那现在不是来市里了吗?”谈智渊说,“韵之有没有带你们出去转转啊?小孩子都喜欢游乐园,是不是啊,小金子?”
谈嘉秧的信号器持续失灵,依然专注吃他的饭。
徐方亭说:“天太热没怎么出去。”
“呵,我才想起来他还没驾照呢,那小子,”谈智渊掏出自己手机,“来,小徐,加个微信吧。说不定哪天我带我女儿出去,也可以捎上你们。”
“……好吧。”徐方亭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宴席醉倒不少人,谈礼同在跟人猜拳,谈韵之也跟同学谈天说地,徐方亭先打车带谈嘉秧回家。
等她给谈嘉秧洗了澡出来,抱着进房吓一跳,床前游戏垫多了一条人,谈韵之不知道几时回来,侧卧支颐,懒懒抬眼,小腿横出垫子外。
“正好,”徐方亭说,“你帮我看会他,我洗个澡。”
“噢……”
徐方亭飞快给谈嘉秧穿好衣裤,一把将他撂到谈韵之身上,骑跨他的腰。
“来,谈嘉秧,骑马马。”
“……”
徐方亭抱着衣服进浴室,对着镜子突然灵机一动,把短袖卷起到肩头,连着衣领捏起来——
一件冒牌挂脖衣服出现身上。
但她左右看了看,宽厚的肩膀呈现不出轻薄的美感,果然还是不适合。
她笑了笑,放下衣袖决战洗澡,出来时,谈韵之仰面躺着,谈嘉秧跨坐他肚子上,以他胳膊为缰,笑嘻嘻蹦弹。
谈韵之发出一连串要命的音节,“我要给你坐吐了——噢!噢!——不玩了,不玩了,跟你阿姨睡觉。”
谈韵之把他抱开坐起来,盘腿两手搭膝盖。
徐方亭趁机说:“谈哥,后天我想休两天假。”
那边仰头看了她一眼,发现视角不对劲,立刻扭头不看了。
“巧了,那两天我刚好也有事怎么办?”
徐方亭只好坐进垫子,随手把掉垫子外的玩具够回来。
“我过来二十多天没休假了。”
“……那这人怎么办?”谈韵之示意“目中无人”的谈嘉秧。
“你爸看两天……应该没问题吧,”徐方亭说,“饿不着就行了,晚饭过后我回来给他洗澡哄睡,这样可以吧?”
谈韵之捡起一块长方形乐高,两手随意翻转,“你不会是……被我堂哥约出去了吧?”
徐方亭歪着脑袋,用挂脖子上的淡绿色毛巾擦头发,这会不禁顿住。
“什么啊,我跟他又不熟!”
谈韵之瞪了她一眼,乐高飞快翻转,显出一点躁意,“不熟你还加微信?”
徐方亭奇道:“你怎么知道?”
“我能看到他给你朋友圈点赞。”
“是吗,我还没看手机呢,”徐方亭无所谓地说,“他是你堂哥,我不好拒绝。”
谈韵之斟酌了一下,说:“你……小徐,不要迷失自我啊,他不是什么好人。”
“迷失自我……”徐方亭反刍着,认真的书面用语逗得她一声噗嗤,“他干什么罪恶滔天的事了?”
“我是认真的!”谈韵之说,“看你刚才跟他笑得那么开心。”
徐方亭反思般点头,“那下次我哭吧。”
谈韵之把乐高扔回玩具盒,“总之,对你们女孩子来说,他不是什么好人,懂我的意思没?”
徐方亭敷衍地唱道:“懂啦懂啦!要不要给你复述一遍?”
谈韵之撑着垫子准备站起来,“……牢记在心就好。”
徐方亭叫道:“那后天我可以休假的吧!”
“休吧休吧休吧。”
“太好了!”
忽然间,谈韵之起来的动作散了,重新坐定垫子上,探身瞧了下徐方亭胸前那截毛巾。
浅绿底色上,6个白色字母,每一个有荔枝那么大:odidos。
徐方亭循着他的目光,大方把毛巾摊平到他眼底下,笑道:“欧迪夺斯,阿迪达斯的远方表弟,厉害吧?”
谈韵之噗嗤一声笑出来,肩膀颤抖,无法自已。
徐方亭发现,小东家认真笑起来,会露出上面一排整齐的白牙,再搭上那副招风耳,整张脸幼稚又动人。她也不禁露齿而笑。
谈韵之试图停下来,可还是敛不完所有笑意,总有淡淡的一抹跑出来,展现他内心的友好。
其实事实并没有那么好笑,它可能还是一种尴尬而寒酸的印记,但徐方亭把它变成一个毫不扭捏的玩笑,其中的智慧和心态令他叹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