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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轻血热,甚至能让早已冷透的血回温。
    两人在如今的局面里……以后要怎么走,她还没想好。
    她要好好想一想。
    梅望舒在月下披衣起身,沿着步道缓步下山。
    西阁今夜值守的两位小宫女,两位小内侍,都是十五六岁的青涩年纪,守在大铜铃铛附近,山风吹去燥热,个个睡得东倒西歪。
    她微微一笑,无声无息地绕过他们,并未惊动他们沉睡。
    下方亮起几点黯淡微光,并不显眼,但居高临下望去,还是能大致照亮附近的轮廓。
    西阁附近居然有处凉亭。
    借着那点微光,她一眼瞥见,建在偏僻处的那座八角凉亭,和御花园里自己刚去过的那座假山顶凉亭,采用同样的形制,或许出自同一批工匠之手。
    兴之所至,她提着一盏宫灯,沿着山道,信步往下走。
    山中漫步的同时,思考以后的路。
    走到一处从未走过的岔路口时,不知从哪个角落突然钻出四五名黑甲打扮的禁卫,面色紧张,向她恭谨行礼,
    “梅学士,前面没路了。山道夜里危险,还请梅学士往回走。”
    梅望舒脚步停下,思路被打断。人微微一怔,看向前方隐约微光的小径尽头。
    “是么?打扰了。”她在两边的暗淡灯光映照下转身。
    沿着原路,重新缓行上山。
    朦胧月色下,一个暗影在夜色潜行。
    借着禁卫出来阻拦的瞬间,那黑影无声无息地从地下出现,抄小路越去前方,从步廊阴影里现出身形,在梅望舒经过时幽幽开口。
    “梅学士,好久不见。”
    那声音似曾相熟,梅望舒讶然转身。
    “洪公公?”
    她辨认了一阵才认出人来,“你在西阁当值?”
    许久不见,小洪宝比从前在御前当值时瘦了一大圈,原本圆皙的脸颊凹陷下去,脸色现出病态的苍白。
    “奴婢在西阁当值。但不是在上头的那处西阁当值,而是在西阁下头当值。”
    小洪宝站在步廊朱红盘龙大柱后头,阴影挡住了半张面目。
    “当年奴婢犯了事,被罚到西阁下面当差。”他幽幽地道,“命苦啊。”
    他从红柱后走出两步。
    “梅学士这是要回西阁?奴婢熟悉夜路,奴婢引着梅学士回去。”
    梅望舒没有拒绝,随他沿着山道缓步上去。
    “洪公公,你我也是多年相熟的老熟人了。不必一口一个奴婢的谦称,如从前那样称呼就可。”
    小洪宝慨叹,“从前不知天高地厚,如今知道了,不敢啦。”
    “你究竟犯了什么事?”梅望舒问他,“受罚也有半年了。若是罪名不重的话,我找个机会在圣上面前提一句,把洪公公调回御前来?”
    “多谢梅学士好意。但圣上亲口说过,十年二十年是没可能了。”小洪宝自嘲地笑了声,“对了,今晚西阁送别邢医官,梅学士怎的没来?”
    梅望舒心头剧烈一跳,脚步停住了。
    “邢医官?”她的视线倏然锐利起来,“他人就在西阁?我竟不知晓。”
    小洪宝神色奇异地笑了。
    “西阁下面有处值房,是陛下启用了许多年的老地方。奴婢知道,邢医官也知道,梅学士竟不知道?”
    “邢医官最近一直待在西阁下面的这处好地方。梅学士今晚还是去看一眼吧。”
    “毕竟,梅学士若是今晚不去送别邢医官……”
    “以后风雪关外,相隔千里,今生只怕再也见不着邢医官的面了。”
    第70章 地下
    一轮弯月当空。
    浓黑夜色下,半山步廊两侧悬挂的灯笼映出重重光影。
    梅望舒站在灯影斑驳的步廊中央,默然往山下看。
    刚才闪烁黯淡微光的半山偏僻凉亭处,已经再无任何光亮,与周围的浓黑夜色重新融为一体。
    “梅学士突然半夜下了西阁,还走到凉亭附近,吓到那些值守禁卫了。”
    小洪宝站在不远处的红柱阴影里,幽幽地解释,“西阁下面的值房,就在那凉亭附近,需要两人合力打开机关才能进入。今夜定好了给邢医官送行,原本人都要出来了,被梅学士吓了一跳,依奴婢看,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出来啦。”
    梅望舒默然不语。
    小洪宝在旁边等了半晌,不见她有动作,叹息道,
    “梅学士不相信奴婢的话。说了这么多,竟不肯走近那处凉亭细看。奴婢句句实言哪。”
    梅望舒扶栏低头,盯着半山偏僻处陷入黑暗的凉亭,人依旧站在步廊灯下不动。
    她忽然反问,“洪公公,你去年究竟是犯了什么事被调离御前。之前问了你两次,为何你始终不说。”
    小洪宝自嘲地笑了,“开始追根究底了。是梅学士惯常做事的路子。好,奴婢说给你听。”
    他小心地躲在阴影里,只露出头脸,不见日光的病态苍白面色显出伤感,
    “去年十一月,梅学士刚刚从江南返京不久,上了一道《逐皇孙书》,随即在家中告病不出。奴婢奉了干爹的吩咐去梅学士家中探望,顺便捎个口信,宫里不消停,叫你不必急着回宫当值……”
    两边是认识多年的熟人了,探望当时,随口闲聊了几句。
    小洪宝听闻了两位小皇孙在宫中掷伤梅学士的风言风语,问起梅望舒的腿脚是不是不太方便。
    梅望舒承认了。
    随后告知小洪宝,既然腿伤的风声已经泄露,她打算第二日就销假上朝,装作无事,把腿伤彻底遮掩过去。
    小洪宝听完了,表示赞同。
    随即告辞。
    没想到前脚刚回宫,后脚就被周玄玉带人抓捕,软硬兼施了一番,带到御前,追问口供。
    小洪宝被吓破了胆,相信了周玄玉所说的,“你是宫里的人,最要紧的一件事,是忠心。”
    在元和帝面前,把自己今日在梅家的见闻,和梅学士的对话,以及梅学士为了隐瞒腿伤、准备明日销假上朝的打算,原原本本地复述告知。
    最后拜倒在帝王面前,赌咒发誓,“奴婢忠心耿耿,效忠圣上。虽然对不起梅学士,但既然陛下问起,奴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奴婢就这么犯下了大错,落到西阁下面来了。”小洪宝躲在步廊阴影里,自嘲地笑了笑。
    “奴婢落到了西阁下面,才知道,原来天底下最不能做的事,就是对不起梅学士。当时,奴婢哪怕梗着脖子不认账,对不起圣上,也好过对不起梅学士。”
    梅望舒微微地皱起了眉。
    “洪公公这句话荒谬。我乃是臣子,圣上是天子。如何能把对臣子的义气,摆在对天子的忠心前头?”
    小洪宝哈哈哈地笑了。
    “荒谬?西阁下面那处值房里,荒谬的事多了去了。”他伸手往下一指黑暗凉亭处,
    “邢医官就是这么做的,把臣子义气,摆在天子忠心前头。他不是今夜就要放出去了?”
    小洪宝自言自语着,“流放关外,整年风霜雨雪,那也是地上亮堂堂的风霜雨雪,多好。我愿减寿十年,换地上的风霜雨雪!”
    梅望舒冷眼旁观,看他的神色逐渐激动癫狂,心中生了警惕,不动声色往旁边站了几步,随时准备喊人。
    小洪宝却又渐渐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梅学士还是不信奴婢,不肯下去查看。”
    他奇异地笑了笑,“不要紧。邢医官最近病啦。今天是齐正衡齐大人休沐的日子,他每十天只有这一天不在宫里当值。周玄玉大人必定要抓紧今夜的机会,赶紧把邢医官弄出宫去。——错过了今天,就又要等十天,周大人耗不起。”
    小洪宝幽暗的目光转向梅望舒,
    “梅学士此刻就站在亮堂堂的步廊灯火下面,他们看在眼里,当然不敢动作。如果他们看到梅学士回去西阁歇下……呵呵,已经是后半夜了,不会等太久的。”
    ——————
    凉亭下方。地下传来了隐约的交谈声。
    “西阁那位回去了。”
    “头儿交代下来,今夜务必要把人送出去。流放的犯人只要上了路,是死是活从此看自己命数。但绝不能在咱们手里没了。”
    铰链声响起,青石板挪开,露出黑黝黝的洞口。
    地下密室的甬道里传来一阵低低的咳嗽声。
    脚镣拖动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邢以宁穿上犯人囚服,因为许久不见天日的缘故,神色憔悴无光,脸颊泛起病态的红。
    站在深沉的黑夜里,深吸了几口久违的新鲜空气。
    他最近病了。发热咳嗽,并不算特别严重,却极大地消耗了人的精气神。
    “几位军爷,我要流放的是,咳咳,关外。”邢以宁抱着包袱,站在初夏夜风里咳嗽了几声,
    “好歹多给几件冬衣带过去。”
    “得了吧邢医官,大夏天的开口要什么冬衣呢。”今夜当值的小头目没好气地说,“对你够意思了,带进来的几张银票都给你留着,你出关后自己使银子买貂皮鹿皮。关外多活几年,也算是兄弟们认识一场的关照了。”
    邢以宁点点头,伸手等着上木枷。
    那小头目却转身回去密道里倒了杯茶水递过来,对邢以宁道,“劳烦邢医官,上路之前,再最后看一次牢里那位。天气热了,那位最近人不大好。”
    邢以宁大口喝了半杯凉茶,勉强笑了笑,“早和你们说过了。地下暗无天日的,正常人关久了都生病,更何况牢里那位的情形。就算用再好的药,也吊不了他多久的性命。还是需要多通风,多晒太阳。”
    当值的小头目咂嘴,“晒太阳是别想了。兄弟们都轮不到的福气,他也配?夜里把人拉出去透几刻钟的气,晒会儿月亮,好叫人别死那么快,已经是瞒着上面偷做了。”
    抬头看看头顶偏移的月色,抱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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