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三妙、李雘、法滋跟着安掌柜混在祭祀的人群中,完成祭礼,信众散场。
安掌柜领着他们几人左拐右拐,来到一间偏房前敲门,门开后,迈步进入,见二人立于房内。
那二人向安掌柜行单膝大礼后,方才取下礼袍,现出脸。
“多恰阿翁,玛夏阿嬷,怎会是你们?”
柴三妙上前与他们相拥,二人笑看柴三妙,又向其身后的李雘问礼,“李都尉安好。”
轮到法滋的时候,玛夏朝他招手,“法滋,你长高了,塔塔很想念你呢。”
“我也很想你们。”倔强的男孩儿,终于露出温柔。
曾经的夯土院子里,玛夏教柴三妙做胡麻羊蹄时给她说,塔塔的哥哥带着妹妹躲避漠北的战乱,差点饿死,小男孩儿将塔塔托付给他们,就走了,偶尔会送回一两封书信,确认人还活着。
柴三妙:“原来多恰和玛夏在西州交河城搭救的逃难兄妹,是塔塔和法滋。”
多恰和玛夏现下才向柴三妙坦诚,“我们当初从长安到岐州,便是奉安掌柜之命,先遣雍城,打探消息,在途中救了你和阿鸳,却不知李都尉和安掌柜是旧识。”
李雘与安掌柜对视,道:“此事说来话长,先说说你们在雍城的收获。”
多恰和玛夏探得陇右道过来的商队聚集在祆祠周围,想要找出岐州的情报暗网,首先要加入商会,建立关系网。
安掌柜问:“如何入会?”
玛夏:“借着燃灯祭祀供养,萨宝会牵线搭桥。”
李雘说这个法子很妙,“在萨宝面前展示实力,成为大卖家,自然有人会寻来,想挣钱。”
安掌柜默半刻,他在想,“只是如何才能引出长安的人?”
李雘拍了他的肩,“自然是手上有让长安求而不得的好货。”
众人:“好货?在何处?”
李雘让大家稍安勿躁,“我们恰恰有现成的抢手货要出售。”
安掌柜瞬间看向法滋,李雘说了四个字,“安西舆图。”
柴三妙突然开窍。
安掌柜的汤饼铺里,她请法滋吃了一碗馎饦,她问玉爪哪里能猎得?
玉爪本是葱岭以西的留鸟,冬候时偶尔现身西州与沙州。
那个时候,她以为眼前的西市小浮浪子胡说:有人在大海道猎到过。
原来法滋就是安掌柜口中掌握大海道路径的人,他从西州来,他就是一本活的《绝域图志》,当然能默画出安西舆图。
李雘命金吾卫断了长安西市里的暗网交易,长安城中扰乱陇右道的手,岂肯善罢甘休,必然会寻机而动。
安西舆图,事关安西都护府军事布防。
所以,对方一定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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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蕃商街巷里,南来北往的商贾点燃篝火,围着火堆欢歌起舞。
祆教徒坚信点燃篝火能驱散黑暗,孩子呱呱坠地时,要在门槛上燃起烟火,牧民转场时要在棚圈周围燃起三天三夜的羊油灯,庇佑转场顺利。
李雘牵着柴三妙在坊街漫步。
柴三妙从之前的话语中得出结论,“他们并不知道你的身份,仍尊称你为李都尉,但是安掌柜和法滋是知道的,并没有选择告诉二老。”
李雘捏捏她的手,“这是安掌柜在保护他们,所有的秘密并不是知道得人越多越好,知道得越多,他所要面临的危险也就越大。”
若说金吾卫中郎将崔湃和龙虎军郎将吕元赤,是李雘放在台面上最锋利的刀,那统辖暗卫的千牛卫将军拓跋宏,以及暗桩头目安掌柜,便是李雘藏在身后的致命匕首。
那种信任和默契,绝非一两日轻易就能取得。
跟其他三位身着绯袍,身居五品以上要职的显赫地位相比,安掌柜近在帝王侧,却是平民身,隐在俗世里,不可谓不传奇。
李雘给柴三妙讲起他和安掌柜的相识,那是一段在灵州的奇遇。
“外放边州的皇子皇孙总会遇到各种意想不到的意外,非正常死亡并不是孤案,一次郊野狩猎,一群人悄无声息地绑架文王世子,他们将他捆到沙漠,想让他消失无踪。”
柴三妙听得心惊,“是谁如此大胆?”
要将李雘置于死地。
回忆过往的劫难,李雘反而平静,像是讲述的不是自己的遭遇,“那些不想让文王一家安然无恙回到大明宫的人,多得是,在长安之外,也在长安城内。”
李雘示意柴三妙认真听完自己的故事。
贺兰山下荒无人烟,那时,他自己都觉得也许命绝于此,当黑衣人举起屠刀,却被一羽飞箭穿胸而过,紧接着,一箭一人,箭无虚发,应声倒地。
救他的人是一对夫妇,男子桀骜,女子俏丽。
他们知道他是文王世子,要他许诺有朝一日成了含元殿的主人,一定要做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含元殿在那个时候对于李雘而言,根本遥不可及。
夫妇身边跟着一个少年,至此,少年便一路伴他入主大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