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普鲁塔克的记载,海伦14岁时与忒修斯首次私奔,被追回,嫁给墨涅拉俄斯成为斯巴达王后之后,与特洛伊王子帕里斯再度私奔。可以说,围绕着这两次私奔,这个故事才得以展开。
如题记中所述,这个小说和史诗其实没有直接关联,但是,也许有一点对比和映衬的价值。
在我的观念中,史诗与日常生活具有可比性。
除却叙述文本的规模和文体限制、范围的广大程度、主题的形而上学与否,普通的人生与宏大的史诗,其核心其实都只是欲望与激情的合一。在命运与即定世界规则的束缚之下,英雄与凡人一样,追求着自由与欲望。将日常琐屑洗去之后,我们会发现,每个人追求的,其实与英雄并无二致。
关于九章各成短章,以时间标注先后而不按时间顺序讲述,我承认最初的灵感来自于福克纳《去吧,摩西》中《熊》一章。
我对这种技巧的喜爱,是因为这样的叙述结构使小说像一幅拼图一般,其全貌呈缓慢的片段性出现。
然而在《再见帕里斯》的九章中,基本故事情节及矛盾在九天内尽数显现。隐略的情节其实不多。
也由于此,这个小说中有大量的巧合,或者说白了,有大量的戏剧性因素。世界并不像我们以为的那么大,然而如此凑巧,显然也让人觉得不太真实。
说到底,是我自己笔力所至。
作为历史上最著名的私奔情侣之一,帕里斯和海伦早经《荷马史诗》这类不朽文本及《特洛伊》(《TROY》)这类优质电影工业成品宣扬,得以家喻户晓。
这段爱情的迷人之处在于,即使事先有无数神祗的暗示,即使考虑到那严重的后果——后果是希腊史上空前绝后的十年围城大战——这对男女依然选择了私奔。这种不顾一切的狂热的爱情观,与我喜爱的纳博科夫小说《洛丽塔》大有类似之处。
我得承认的是,这种爱情具有疯狂的感染力。然而,现实生活与史诗的不同,在于人们的思维方式与传奇相比,多少会回到人间。
于是,在《再见帕里斯》这个故事中,涉及到爱情的男女,“我”和余思若,修和余思若,其实全都是相对自以为理智,然而却缺乏自我控制能力的。
在这种自以为冷静的、缺乏激情的、在不断的游戏文字、勾心斗角、试探、自我陶醉中沉浮的爱情,最终的结局不难想见。
在这两个私奔的故事中,爱情的热力都是由“我”和修来保持的。这两个人物有着强烈的浪漫主义激情,然而事实往往并不如他们所料。
相比而言,我更欣赏的是阿喀琉斯和布里塞伊斯(小悦)的爱情。即使开始的突然带有游戏成分,然而,我写这个故事时,想到的是自己还在上高中时,那种盲目的热情和滞涩的表达方式。
无论如何,那些感觉已经一去杳然。说到底,并非时间过去,一切都会变好。
开始写这个小说时,我在上海租了房子。《再见帕里斯》一章所发生的背景,大致是新居的样子。一间能听见鸟鸣的有树的干净房子。从开始写作到完稿,这个小说用了差不多三个月。
在这个小说中,可以说,帕里斯这个人物形象的言谈和思维方式,已经基本和我没什么区别了。
在这个小说中有很多实际存在的人物,实际存在的故事。这是我第一次把自己的生活如此细致地还原出来。
私奔当然是虚构的。然而与私奔无关的很多细节,则是真实的。
有一些朋友也许能在这个小说中找到和我曾经的对答。我的父母在看完描写他们的部分后,也半恼半笑地承认了他们的形象。
在最开始我写这个故事时,想把它写成一个悲剧。然而到了后来,我开始想把这个故事写成一个有希望的结尾。
帕里斯和海伦的私奔,在最初浪漫与爱情的装饰下美丽异常,而在庸常生活的压迫之下,不断失去希望。
在时间上,小说的结尾是《南方高速公路》那一章。在那里,他们被逼迫到了尽头。无法前进,无法后退。爱情濒临崩溃,除了自欺欺人的逃避现实和留恋,他们已经无力左右什么。命运本身是无可逃避的,即使他们已一再被命运优待。
然而,到了最后,我还是忍不住把他们私奔的那一章,给放到了小说的结尾。至少,我希望借助小说主人公的勇气——那是我不具有的——来使我自己相信,真正的爱情是存在的,而并非自我心理暗示。而我们所希望达到的,诗意化的、浪漫的一切,并不会总是招致悲惨的结局。
这个小说的第八章《南方高速公路》,是向科塔萨尔同名小说《南方高速公路》的致敬。 第二章的结尾所涉的马尔克斯的小说,是指他发表于六十年代的杰出中篇《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
关于浪漫精神、诗意生活的想象,及一些结束语:
印象派画家们尚未占据主流平台的1869年,出生于诺曼底的画家尤尔·布丁开始受到前辈大师们的注意。
他的油画一般有六成到七成的空间只在画天空,而天空之下的海洋、沙滩以及身着五彩缤纷衣服的人类,往往是纤小点缀着的配角。
与所有特立独行的艺术家们一样,赞许与批评同时向他奔来。而布丁保持了诺曼底人一贯的驴子一样执拗的精神。一直到很多年后,他被称为“天空之王”。在布丁的世界里,天空便是他自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