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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拿了银子,将手中提着的大包裹往肩上一扛,迈开长腿便往人群中走去,哪儿密集他走哪儿,闻着香味找好吃的。
    洛银见到人叠着人便懒得跟进去,只站在巷子口吹风,眼神无意间朝里面瞥去,正瞧见少年高高地站在人群中,一手举着包裹,一手提着酱香饼,容貌与身形和周围一众百姓形成鲜明的对比,简直鹤立鸡群。
    他脸上带着轻快的笑,好像对这些属于人的生活并不陌生,也没有半点从狗变成人的紧张无措。
    就像他从狗变成人,顺理成章。
    洛银突然觉得,她好像也没什么不好接受,更不用在意少年的身份了,有些事情无法解释,只能以注定二字断下结局。
    正如她做好一切成仙的准备,却不能成仙。
    也如她被一道天雷劈下非但没死,反而睡了五百年又重活一次。
    灵州仙派的人都能接受这样的她,她又有何不能接受这样的少年。
    眼看少年手中拿着‘酱香饼’‘油条’‘糯米团子’,还要再去接一碗牛肉面,洛银赶紧出口阻止他妄图花光银子的想法。
    “小雪!”
    巷口的一声呼唤叫少年停顿,他往洛银的方向看去,清晨太阳的金光洒在她的侧脸上,她发上翔云金钗折射出刺眼的光,洛银对他轻轻招手:“够了,吃不下。”
    少年一笑,莽撞地挤着人群出去,想要立刻飞奔到她的面前。
    于是洛银便见着高大的少年迈着大步朝她奔来,越来越近,没有停下的意思,而后她的鼻梁撞在了对方的肩膀上,双脚险些离地。
    少年挎着包裹的手勾着她的腰,轻而易举地抱住了洛银,另一只拿着食物的手高高举起。
    一瞬,周围的人都朝他们看来。
    洛银看出了那些人眼神中的意思,光天化日之下,一双男女当众搂抱,成何体统?
    她低声呵道:“放开我。”
    少年被推开,有些委屈:“是你叫我过来的。”
    “叫你过来,不是叫你过来抱我。”洛银撇嘴,低头拽着他的衣襟转身,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回去客栈,少年将买来的早点摆了一桌,洛银坐在桌边吃东西,他就双手托腮在对面看着,一直看她一直笑。
    “你也吃。”洛银不想他一直盯着自己。
    少年摇头:“我不吃,你吃。”
    说罢,他又道:“我喜欢看你吃东西,好看。”
    洛银:“……”
    小狗这种生物吧,可爱就好了,不必说话。
    用完早饭,洛银也没打算留在炉鼎城了,她方得到不缺花,还得送回灵州鸿山,等涂飞晔解了妖毒,她也就真正孑然一身,届时游山玩水,逍遥天地。
    她来时就只有一匹马,手中剩余的银钱不算太多,且回去没打算走原路,故而离城的这段便与少年共骑。
    丢脸这种事,一次难堪,二次尴尬,待到第三次,洛银觉得自己已经能从容面对了。
    不过在她坐上马,拉着少年的手,本想让少年在前面,结果少年翻身跨了长腿,坐在她的身后将她搂在怀中时,洛银的呼吸还是不可遏制地停了。
    她只在心里无限感叹,当初若学会御剑飞行便好了。
    从丰阳州回去灵州,有陆路水路两种方式,洛银来时走的陆路,回去正好走水路。
    因灵州地势较于丰阳州而言更低,一条璞凤江贯穿两州首尾,从炉鼎城外的码头乘船,途经多处,最后会停在灵州。
    码头行船的人太多,洛银与少年到达时便见有一行丰阳仙派的弟子在江边巡逻,那群人中正有一个认得洛银,老远便朝他们二人看来,与身边的人窃窃私语。
    洛银见状,眉心轻皱,走至卖船票处,却被告知没票了。
    她牵着马离开,下一个去买票的又有票了,不必多想,必然是那几个丰阳仙派弟子所为。
    洛银叹了口气,心道幼稚。
    走不了水路,走陆路也是一样的,只是水路顺水而下,比陆路耗时短,且洛银来时已经见过陆路风景,还未见过江河两岸的风光,本就带着些许游玩的心思,如今愿望落空,心中不免失望。
    江边停放了一排乌篷船,本是供人游江所用,洛银见船突然想到了什么,唇角挂着笑容,对少年道:“你在这儿等我,莫要乱走。”
    少年没应声,洛银见他盯着一处似乎在发呆,也就没管他。
    她牵着马朝其中一艘看上去还算新的乌篷船走去,船上躺着位戴斗笠的老人,现下天色尚早,他还发着困,忽见一名白衣女子靠近,恍惚自己遇见了仙女。
    洛银弯腰朝对方一笑,与之商量:“老人家,我用手中这匹马,和三两银子换你的船可好?”
    一艘乌篷船建造起来,最多不过二十两银子,但洛银牵着的马便不值这个数了,多添三两,无非是马还得牵去马场卖了,费些功夫罢了。
    老人愣了愣,心想天下还有这等好事?
    他这船半旧不新,用了也有两年,换马更是划得来,等他卖了马匹又可再买艘新船了。
    老人点点头,洛银便将马交给了对方,又给了他三两银子,让他把乌篷船中清理收拾一番,干干净净地交给自己。
    解决了船只问题,洛银便回去找少年。
    方才还站在码头白旗底下的少年,现在却不知去向,洛银眉心轻蹙,几步走到旗帜下,放眼望去,身量如少年一般高的也有不少。
    货船那边忽而起了骚动,吸引了洛银的目光。
    她往人群中看去,越来越密集的人中吵嚷着各种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被抬了出来,看着穿着打扮,是丰阳仙派的弟子。
    有人高喊:“捆着盐袋的绳子不知为何断了,他们几个正好就在下头,快快!快请大夫来看,我见都有两个吐血了!”
    “我说那绳子不行你非不听,出事了吧!唉,我这可怎么与丰阳仙派交代啊!”
    随后又有几人为了此事争吵起来,无非是担惊受怕、推卸责任。
    洛银扫了看热闹的人群,其中也没有少年。
    清风扬起了江边柳,白旗被吹出了哧啦啦的声音。
    突然有只手拍着她的肩膀,洛银回眸看去,正对上了一束盛放的白色小花。
    少年回到了旗帜下,对着洛银笑道:“送你。”
    “你方才特地去摘花的?”洛银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花,松了口气道:“这里人多,我怕你被丰阳仙派的人为难。”
    少年仍旧笑着,将花朝她跟前递了递。
    洛银接过花道:“船我已经买好了,走吧。”
    少年嗯声跟上,洛银走在前头还说:“下回你若离开,不要悄无声息的。”她回想起早间在成衣店见到少年那一幕,于是添了句:“自然,跟上我时也要出声。”
    少年双手撑在脑后,悠闲自在地跟上,只是在上船前回眸瞥了一眼货船下仍旧杂乱慌张的人群,唇角微扬:“知道了。”
    第11章 十一   洛银:你就叫谢屿川吧!
    乌篷船的体积不大,船舱也仅能容下两人,船的前主人当真收拾得很干净,里头除了一张小桌和两个蒲团软垫,一盏油灯之外,干干净净。
    洛银带着少年弯腰上船,船身轻轻摇晃,少年蹲在船尾解开麻绳,就盘腿坐在了船尾尖处,看向越来越远的码头喧嚣。
    洛银斜靠在船舱内,打开了两侧的小窗,竹片做的窗帘是新换上的,散发着青竹特有的清淡香味。
    小船飘浮在水面上,扬起了一面暗青色的帆,船身顺着江上的风游走在璞凤江的中央,一叶扁舟,错开了商船货船,倒显得格外寂静。
    买来的乌篷船被一道灵力操控,不用划桨也能直往目的地而去。
    江上风景宜人,清风迎面拂来,偶尔两只江边田野处飞来的白鹭盘旋于乌篷船的上方,远离了炉鼎城,得在水上漂好一会儿才能看见几缕炊烟袅袅,屋瓦人家。
    游到了山峰转角处,江面变得狭窄,两岸青峰冒着翠竹,林间的鸟雀声都可听见。
    有一座岛屿就位于江水中央,将一江分道,那岛上长满了紫薇花,红紫色的花朵簇成了团,压低了枝头,花林之中蝴蝶与蜻蜓齐飞,仿若远离喧嚣的人间仙境。
    洛银一抬手,将船只的去向缓下,慢慢靠近了水中孤屿旁。
    乌篷船的船顶扫过一排紫薇花,娇嫩的花瓣簌簌往下直落,飘浮在水面上顺着水流而去。
    原先坐在船尾的少年突然站了起来,他纵身一跳,伸手折了一束最大的花枝,再落在船上时,船身随之晃动,惹得一群蝴蝶纷飞。
    有一只金色的蝴蝶区别于一众白蝶,在少年笑着弯腰,将紫薇花递给洛银时,落在了他的头顶。
    他很敏锐,立刻便察觉到了,抬头去看,那蝴蝶又落在了他的鼻梁处。
    花、蝶、美少年。
    还有一船头落下的粉红,不论怎么看都是一副美轮美奂的画卷。
    洛银颇觉得赏心悦目,连带着嘴角都扬起来了,紧接着那少年便张开嘴,迅速地吞掉了那只与他玩耍的蝴蝶。
    “……”洛银连忙起身捏着他的脸颊:“快吐出来,这不能吃!”
    少年睁圆了双眼看向她,抿嘴笑了笑,然后张开嘴伸出了一截舌尖,完整的金色蝴蝶停在了他的舌尖上,只是双翼沾了点儿口水,死里逃生地迅速飞离。
    大束的紫薇花递到眼前,洛银无奈接过,与上船前他送给自己的小白花放在一起,语重心长道:“小雪,以后不许吃活物,知道吗?”
    少年撇嘴,抬眉点头算是应下。
    洛银见他头上还落了几朵花,伸手摘去,心中有些别扭。
    方才喊小雪时,她脑子里总蹦出了少年原本的模样,软软的,白白的,会打滚撒娇磨牙齿的小狗才能叫小雪,一个翩翩俊朗的少年,这般称呼确实不太合口。
    “我还是重新给你想个名字吧。”洛银与他一起坐在了船尾的甲板上,另一边的船头微微翘起,水流更显得湍急了些,水浪拍打着船底,惊远了一众蝴蝶。
    “乱流趋正绝,孤屿媚中川。”
    恰是此时,洛银想到了这首诗,古诗人谢灵运之作,与她和少年现下倒是有些相似。
    船头的流水哗哗作响,船身略过的孤屿正是别处难见的美景。
    “屿川。”洛银猛一抬头,也没想过以往读过的那么多书居然还能起名字:“随诗人所姓,今后你便叫谢屿川,如何?这般听来倒是有些人名的意思了。”
    少年静默了片刻,觉得这名字并无不妥,至少比‘小雪’要好听太多,叫出去也不显得丢人。
    于是他伸手指了指洛银的鼻尖:“洛银。”又转而落在自己的心口:“谢屿川。”
    洛银纠正他:“在外,你得叫我姐姐。”
    也仅有这个身份能解释得通他们外在的关系了。
    谢屿川略微蹙眉,不想这么叫。
    洛银已经摆好了做长辈的姿态,颇为严肃认真道:“来,现在适应适应,叫一声姐姐听听。”
    谢屿川的声音很好听,不太自在地顺应洛银的意思,半垂着头轻声地喊了句:“姐姐。”
    这一声因不乐意而显出了少年的倔强来,反而多了些许别样意味。洛银闻声耳尖略红,心跳不自觉加快,随后她摆摆手,弯腰进了船舱,留下一句:“嗯,在外人面前就这么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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