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美香虽然是名资深妇女干部,但同时也是个中年女人,爱打听八卦的兴趣依旧很浓,探头看看李家院子里没人,凑近一些,低声问:“说实话,前天到底为啥来?”
袁媛拉着她站到围墙下,低声道:“红秀开服装店需要五百块钱,我婆婆让我和李斌出了这笔钱。我不愿意,我公公就……”说着便垂下眼皮,伸手捂住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刘美香“啊?”了一声,赶紧又压低声音:“为啥都让你们出?不是还有老二吗?”
“他们说我家是个丫头,反正人家也不让再生,今后也没啥花钱的地方。老二得攒钱娶媳妇。”
“啥时代了还这么重男轻女?那照这样说起来,也不应该在红秀身上花这么些钱啊?好好的工作不干了,净瞎折腾。”刘美香撇嘴道。
“您可说呢。唉,没办法,家里就她一个姑娘,又是老小。”袁媛无奈地笑了一下。
“那也不能净由着她的性子瞎折腾啊。嫌厂里倒班儿辛苦就不干了?有的人想去还去不了呢。”
原来李红秀是嫌倒班儿辛苦才不干了的,怪不得李斌死活不肯说。
袁媛道:“可不是呢,听说纸箱厂这个工作当初也是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的才办成的。而且,自己一个人守个摊儿也很辛苦的,可没有想象中那么舒服。
您想啊,要自己一个人进货、理货、守摊儿卖货。进的款式不好卖的话就会积压下来,积压得多了资金就周转不开了。毕竟咱小户人家能有多少钱往里垫?唉。”
“你咋懂的这么多?俺记得你好像是个数学老师吧?”刘美香惊讶地看着她。
“嗯,四婶儿您记性可真好。小学数学老师。我有个同学就自己干,我这都是听她说的。”
“那昨天傍晚你公公又发的啥疯?”昨晚李家吵架时,一墙之隔的刘美香自然听见了。
不过,妇女主任的身份在那儿放着,总不好也爬墙头听人家吵架去。
她大儿媳妇倒是全程听了,却含含糊糊只说是李大毛跟儿媳妇吵架,也没细说。
“还能为啥呢?”袁媛苦笑。
“媛儿?你在外边干啥呀?”白怜花的声音忽然从院子里传来,并且越来越近。
刘美香对袁媛使了个眼色。别说话,听我的。
然后走到大门口迎了进去。
“吆,她四婶儿啊?”白怜花并没有停下脚步,绕过她直接出了大门。
“妈。”袁媛猜不出刘美香要怎么跟她婆婆说,脸上便也没什么表情,看着似乎就有些落落寡欢的,倒也符合她此时的心境。毕竟前天晚上才死里逃生,搁谁头上也笑不出来。
白怜花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笑道:“快进来吧,站外边干嘛呢?”
进了院子,刘美香一把将白怜花拉到一边,低声道:“红秀她妈,你们可得好好劝劝。”
“咋啦?”白怜花瞥了一眼站在五六步之外的袁媛。
“俺这不路过你家门口正好碰见了吗?人家拽着俺诉了半天苦,挺委屈的,听那意思,好像有心离婚呢。俺好不容易才劝住。你们可得好好哄哄。”
刘美香知道李家才不舍得放这只会生金蛋的鸡走,故意吓唬白怜花。
白怜花愣了一下。他们敢这么对这个窝囊儿媳妇,就是摸准了女人大多舍不得孩子,也都爱面子,打死都不会提离婚二字。
“好了,俺可得赶紧去菜地里了。等会儿热得更厉害了。”刘美香说完,扭头就往大门口走,顺便背对着白怜花冲袁媛眨眨眼。
袁媛眼里含笑微微点了一下头。
“媛儿,有啥话咱回去好好说,好不好?”白怜花柔声劝道。
袁媛剜了她一眼,冷冷道:“你儿子不在,用不着再演戏了!”
白怜花被噎得喘不上气来,连咳了好几声,第一反应就是要去找李大毛告状,让他给自己做主。
想起袁媛刀子般凌厉的眼神,脚下不由得迟疑一下。这蠢货好像跟以前是有些不一样了。
不会是真要闹离婚吧?真要离了婚,李斌一个离过婚的,家又在农村,能不能再找个这条件的可还真不好说。
李大毛听见二人说话,掀开竹帘子站到门口,看着白怜花问:“花花,咋了?”
白怜花深呼吸一口,忍气吞声道:“没事没事。外边晒,俺来喊袁媛进屋。”
“她又不是个傻子,要你喊?”李大发昨夜在炕头上听她给仔细分析了一遍他们家从前和往后的花销收入,越发看这个儿媳妇不顺眼了。
不出血就算了,还在中间挑事!害得红秀一直追问她妈攒下的钱到哪儿去了。
不过,老婆接济她兄弟钱这事他也有些意外。他一直以为每次给点儿米面瓜果的也就打发了。
虽然因为她瞒着自己心里有些不痛快,可一看她那副柔弱乖顺的样子,他就发不起脾气来了。
归根结底都是这该死的老大媳妇挑嗦的!
不过老婆也说了,眼下老二还没成家,老三又要花笔大钱,少不得还要老大两口子再出力,不能闹得太僵了。先哄一哄,实在不行再来硬的。
“媛儿,也没啥事,你就先回屋歇会儿吧。”白怜花现在看见袁媛就有些头疼。
袁媛一言不发回了自己屋里。
李大毛一挥拳头咬牙道:“天生一副欠揍的死相!”
白怜花拉下他胳膊低声道:“进来说话。”
过了片刻,袁媛隔墙听见李大毛一声怒吼:“她还敢离婚?她要敢提看俺不打死她!”
第7章 、欠揍
俺都没碰着你一下,你骨头咋也断了?
午饭都吃过了,李红秀才从镇上回来,一进门就黑着张脸。
白怜花知道她为啥不高兴,不想凑上去自讨没趣,只当做没看见,也不理她。
李红秀见没人搭理她,就故意在屋里摔摔打打的。
李大毛斜眼瞅着她,火气一阵一阵往上冒,真想一脚把这个死丫头踹出去。
白怜花心疼家里的东西,不得不硬着头皮问:“秀啊,你这是咋啦?”
“咋了?”李红秀就等她这一句呢,“您说咋了?俺为了贴补家里,舍不得吃来舍不得穿!俺哥他们每个月也都给家里钱!
按理来说咱家该攒下不少钱了吧?可钱都哪儿去了?
俺要开个店挣钱的时候,家里一分钱都不给掏!
上午去镇上,俺看着人家卖啥的都有,可就是没钱买!您说说,俺这省吃俭用的倒底好活了谁?”
又开始了!白怜花脑仁儿直疼,顺嘴胡扯道:“给你二哥攒着娶媳妇用!”
“那等礼拜天俺二哥回来了俺就问问他,看能不能先让俺挪用一下!等俺赚了钱再连本带利一起还他!”
白怜花气得嘴唇直哆嗦。
李大毛一向见不得他老婆生气,实在忍不住,上前一步,照着红秀脸上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
李红秀愣在当地,过了好一阵才「哇」的大哭起来。
李大毛愈发心烦。本来他打心眼儿里就有些重男轻女,平时不过是因为红秀最小,还能帮着家里洗涮打扫,也就由着她偶尔耍耍小性子。没想到因为她那好嫂子几句话就跟她妈闹翻了天。
“你再哭!再哭俺打断你的腿!”李大毛大声训斥道。
李红秀越发哭天抹泪的。
“她爹!你就不能少说几句?”白怜花脑袋都快炸了,“小姑奶奶,别嚎了行不?你是怕街坊四邻听不见呀?”
门窗本就走风漏气的不隔音,再加上几个人嗓门一个比一个高,袁媛想听不见都难。
当然,对这种场面她还是喜闻乐见的。听着听着,唇角不由得就挂上了一抹笑。
正偷着乐呢,李大毛忽然一脚踹开房门,一把就从床上把她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从背后揪着衣领就往他们那屋拖去了。李斌他们这屋紧挨着东边邻居,总是要尽量避开点儿。
袁媛大声呼救:“救命啊!杀人啦!”
“闭嘴!”李大毛厉声呵斥着,脚下越发走得快了。
“你俩给俺出去!俺要不把这小贱人修理得服服帖帖的俺就不姓李!”一进屋,李大毛就对白怜花和李红秀道。
“妈!红秀!别丢下我!”袁媛泪眼汪汪地大叫。于此同时,惊觉自己的心跳竟然真的越跳越快。
恐惧与无助在那一瞬间深深地扼住了她的意识。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处于一种近乎失控的状态,不由得就想发抖。
“她爹,你这是要……”
“爹!你可不能动手!”李红秀喊道,“俺哥路上还特意交待,让俺劝你们对大嫂好一点儿!”
“你出不出去?”李大毛阴沉着脸逼视着李红秀。
李红秀哆嗦一下,不敢再多嘴,赶紧出去了。
“可不敢再闹出人命了呀!”跨出门槛的瞬间,白怜花回头道。
“不用管了!你们走远些!”
白怜花忍不住一哆嗦。虽然李大毛这老东西平时对她也算得上言听计从。
不过,真要发起狠来,她也挺怕的。年轻时候,她可没少见他跟人家打架。那个不要命的狠劲儿,想想她都打颤。
「啪」一声,门从里面被碰上了。白怜花与李红秀缩在李红秀屋门后一动不动。
李大毛倒了一下手,用右手揪着袁媛锁骨处的衣领,与她面对面站着,左手高高扬起,照着她脸上就是一巴掌。
袁媛冷哼一声,在李大毛那只手将要落下之时,忽然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他手腕往自己这边一带,左手握拳猛击向他心口。
李大毛打死都没料到她竟然会动手反击,还没明白过来,袁媛右腿一抬便踢了过去。
李大毛一手揪着她衣领,另一手被她擒着,下意识向后退去。
然而袁媛这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迅疾,不等他躲开,小腹部已经重重挨了一脚,忍不住「哎呦」一声呼出声。
“妈的,你个臭娘们!竟敢跟老子动手?”
李大毛小肚子一阵剧痛,心里一阵后怕。他妈的,这一脚稍微再低那么两三寸就踹到他命根子上了!
这要是传出去,他还能在人前抬起头来吗?公公教训儿媳妇,竟叫人家差点儿给废了!
赶紧松开了袁媛衣领,想要去掰对方抓着自己手腕的手。
袁媛不等他碰到自己便自动松手。李大毛是右利手,她当然不会跟他硬拼力气。与此同时,身子向下一沉,飞起一脚就踹了过去。
李大毛只是脾气暴躁爱打架而已,论格斗技巧,自然根本无法与曾经报班学了两年散打的袁媛相提并论。
手忙脚乱地向旁边一闪,额角的汗珠子都出来了。愣了一下,对着袁媛的脑袋就是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