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似乎是在做梦,小拳头一张一合的,嘴巴也吧唧吧唧的。
柔嘉心里有些怀疑,但也没多说,慢慢将孩子的手放下。
只是她正要转身的时候,一起来忽然看见了那放在角落里的油纸包和糖葫芦,这才彻底明白了过来,拧着眉回头质问他:“你早就来了,是故意不让我走?”
萧凛被她盯的有些不自在,伸手将那油纸包随意地丢到一边,又往儿子的身上推:“是他想要,朕只是买给他吃罢了。”
小满还没到五个月,牙都没长,怎么能吃这些。
今天大约也不只是小满想找她吧……
柔嘉抓着那如意糕和糖葫芦仔细看了一眼,再看到眼前人难得不自在的样子,背过身的时候微微翘起了唇,狠狠将那糕点丢到了他膝上,才微红着脸提着裙子下了马车。
第85章 听见 江怀将一切都收入了眼底。……
“对不住,让你等急了。”
柔嘉碎步走到了树荫底下,满是歉意。
“无碍。”谢二微微笑着,看着她热的白里透红的脸有一丝了然,“是他来找你了?”
被他一问,柔嘉原本就热的发红的脸一片绯色,点了点头:“是。”
游个湖都要跟过来,看来这位还没死心。
谢二这几日与柔嘉已经有几分熟识了,见她眼底也不是完全无情,边走着边笑着打趣道:“公主姿容出众,又蕙质兰心,不知那位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动得了公主的芳心?”
柔嘉视线从那马车上移开,再落到眼前人的身上,二人似乎有片刻重叠。
柔嘉捏着帕子的手一紧:“他曾经的样子和你有几分相像,不过现在,却是全然不一样了。”
“原来是这样。”谢二挑眉,“怪不得公主看着我时总像在看另一个人。”
柔嘉被他戳破了心思,耳尖微烫,微微侧了身。
谢二长她几岁,看她这副模样想起了家中的妹妹,稍有些不忍:“陛下尚未为我二人定下婚期,公主若是此时后悔,您直接以谢二曾经婚配过为由向陛下辞了这桩婚事,谢二绝无怨言,如此一来也不会损了公主的名声。”
后悔吗?
柔嘉即将上船的脚步一停,脑海中忽然出现了萧凛方才口是心非,再三挽留她的样子。
他是多骄傲多自负的一个人啊,可这次她背着他联合他母后设计了他,他也没对她实质上做什么。
不知不觉中,他也学着忍让了。
柔嘉回头看了一眼那静止的马车,心情稍有些复杂。
片刻后,她才摇头:“不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何况我和他本就是一段孽缘,再这样下去对其他人都不好,不如快刀斩乱麻,直接嫁人彻底绝了他的心思。”
她态度坚决,谢二叹了口气,便也没再劝,干脆添了把火,作势扶了她一把上船。
果然,两个人一搀扶,那原本静止不动的马车忽然扬了鞭,马儿长嘶了一声向外驶去……
出宫一趟,萧凛的伤愈发严重了。
后面几日,他都不再让齐成泽跟他回禀那二人的情况。
但是因为孩子,他和柔嘉至今还处在同一屋檐下,因此尽管他尽量让自己忽视了,却还是难以避免地听到隔壁的动静。
柔嘉还是一贯地早出晚归,小满渐渐习惯了,白日里总是睡着,晚上的时候才闹一会儿。
萧凛每每听着那丝细弱的哄着孩子的声音,整宿整宿地难以安睡。
直到谢二递了请期的折子的时候,他握着那请求婚期的折子,久久没有没有批复,才冷声吩咐让齐成泽去查一查这谢二的底细。
齐成泽手脚极快,没两日便把这谢二扒了个底朝天。
“回禀陛下,这谢明钰是南郡谢家长房的第二子,二十有一,样貌清隽,曾经娶过一个小户之女,一年后妻子病逝,便决意不再续弦,恪守至今,人品为人称道,为官上也颇为本分,并无什么污点。这两日游湖,他对着公主也十分客气,并无逾矩之处。”
齐成泽细细地回禀道,稍有些苦恼。
他知晓陛下是想挑挑这谢二的毛病,可这谢二不愧是先贵妃精挑细选过的人,无论人品还是为官,确实无甚大毛病。
萧凛听了他的回禀,脸色果然不甚好看。
半晌,他抓住了话里的一处,才敏锐地开口:“你说他曾经娶过一妻,感情还甚笃?”
“是,他亡妻出身不显,当初谢二娶妻的时候险些与家里闹翻,好不容易娶进了门,可这妻子大约是受不了这高门里的磋磨,不到一载便病逝了。为此,谢二与家中关系愈发淡薄,若不是因了这圣旨的事,他大抵是终身不会再续娶的。”
“倒是个重情义的人。”
萧凛淡淡地开口,平静的语气中却夹杂了一丝怒气。
谢二已经有了爱人,她还是甘愿往上贴。
堂堂一个公主,竟愿意去做继室。
她为了一个不爱她的人就这么低微,竟放下身段,卑微至此?
这和当初的永嘉有什么不同。
连永嘉都能醒悟,她为何执迷至此,为何看不见她身后一直站着的人?
萧凛扔了那请期的折子,说不出的烦闷。
一杯凉茶饮尽,再看到那桌边的印章,他又忽然想到了自己。
认真说起来,他又如何能指责她?
他自己不是和她一样吗,明知她从未爱过他,明明没得到过任何回应,却还是飞蛾扑火,奋不顾身。
但即便他一再退让,还是不能让她回心转意。
萧凛沉默地捡起了那折子,只是那握着笔的手却迟迟落不下。
鼻尖饱蘸了墨汁,眼见着就要滴落,他才终于回了神,搁了笔,沉沉地朝着外面吩咐了一句:“传朕的旨意,明日让谢二进宫一趟。”
他倒要看看,她一心爱慕的人究竟是何模样,是不是真的值得她付出这么大代价。
*
翌日一早,谢明钰没再出门,接了旨后早早地便侯在了门外。
陛下在兖州受了伤,正在养伤中,又与柔嘉公主非一母所生,惯来不甚亲近。
此番突然召了他进宫,谢明钰一时间摸不着头脑,跟着宫人一路惴惴不安,到了书房,敛了敛精神弯身行着礼:“微臣参见陛下。”
萧凛正在养伤,并未像上朝时穿的那般郑重,一身月白织金常服,看着比那日大宴上亲和许多。
“起来吧。”萧凛指尖拈了一个棋子,淡淡地开口,“朕听闻你擅棋,病中无聊,特才叫了你对弈,过来坐。”
“能与陛下对弈,是微臣之幸。”谢明钰伏低了身子,小心地坐在了罗汉榻上。
只是萧凛今日看着温和,棋风却着实凌厉,不言不语间便一连杀了他三局。
到了第四局,饶是一贯镇定的谢明钰额上也微微出了汗,手中执着白子,看着那死局已定的棋局迟迟落不下去。
半晌,额上的汗一滴落,他放下了棋子,苦笑了一声:“微臣又输了,是微臣棋艺不精,让陛下扫兴了。”
萧凛这会儿才松快了一些,松了松衣领:“无碍,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撂了棋子,他才不经意地开口:“听闻你最近和朕的皇妹在京中游园,游的如何?”
“甚好。”谢二笑着答道,“这邺京比南郡要繁华不少,微臣此次开了不少眼界,还要多谢公主。”
萧凛看着他眼中的笑意,稍有些烦闷,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朕看了你递来请期的折子了,不过朕又听说你曾经娶过一妻,与亡妻感情甚笃,可有此事?”
一提到亡妻,谢二的脸色也凝重了不少,点了点头回禀道:“确有此事,内子与臣情深义重,自她去后,臣曾经立誓终身不娶。”
“不再娶?”萧凛皱眉,“可如今圣旨已下,你既对亡妻一往情深,将来又要如何对待公主?”
这话问的犀利,谢二一时语塞。
他若是回答为了亡妻死守,那便是对公主不敬。
若是回答为了公主改节,那又是对亡妻不忠。
可圣旨一事的背后缘由又不好告诉陛下,谢明钰思来想去,只好如实地答道:“公主是君,臣当以侍君之礼,恭敬以待,绝不敢怠慢公主。”
恭敬以待,这不就是把她娶回家当做神像供着?
她苦心谋求的就是这么一桩婚事吗?
萧凛脸色瞬间便阴了下来,锐利地盯着他:“你当真这么想?”
谢二被他一盯,后背冷汗直冒,连忙跪了下来,埋着头告罪:“此话的确是臣的真心话,请陛下恕罪。”
两人一坐一跪,书房里气氛忽然凝滞。
柔嘉匆忙赶过来的时候,一推门正看见这一幕。
她心中一阵发紧,连忙快步上前扶住了谢二:“这是怎么回事?”
谢明钰见她径直冲了进来,一时间面露诧异。
柔嘉也是着急紧了,当听到皇兄单独召他入宫的时候顾不得许多,便连忙冲了进来,被他这么一看,她才想起来行礼,又退回去弯身一福:“见过皇兄。”
萧凛看着她额上因为走的太快出的汗,忍了忍火气,才吐出几个字:“起来吧。”
“敢问皇兄,谢二犯了何错,皇兄要罚他跪着?”柔嘉看着那跪在地上的人眉头一阵发紧,“他腿上有旧伤,不能久跪,请皇兄体谅。”
谢二腿上有伤,他身上就没伤吗?
她一进来,问也不问便指责是他罚了谢二。
萧凛肩上的伤口一阵发疼。
他攥紧了拳,才抿着唇淡淡地开口:“那便起来吧。”
“谢陛下。”谢明钰被搀扶着站了起,朝着柔嘉轻声解释了一句,“陛下没有罚我跪,我们方才不过是在说婚期的事罢了。”
婚期,柔嘉掀了掀眼皮,怪不得他动怒。
便是刚才没罚,但皇兄这显然是准备动他了。
柔嘉看着夹在他们中间的毫不知情的谢二微微有些愧疚,捏紧了帕子朝着萧凛开口:“皇兄,我有事找你。”
萧凛读懂了她的意思,沉声向谢二吩咐了一句:“你先随张德胜下去休息休息,朕待会儿和公主说完话才叫你对弈。”
谢明钰不明所以,只是觉得他们之间仿佛有一种数不出的熟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