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凛神情格外坦然,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仿佛这里成了他的寝居一样,反倒噎的柔嘉说不出话来。
柔嘉不禁有些忧心,他这副模样,看来今晚不拿到点好处肯定是不会轻易离开了。
可是方才在门边只是胡闹了一下便惊动了桓哥儿,以皇兄的性子,若果真起了情绪还不知会闹出多大动静。
柔嘉真是被他逼得没有办法了,无奈之下只能劝着他:“皇兄,你今晚先回去行不行,猗兰殿太小了,隔音也不好,何况……何况桓哥儿还在隔壁,他睡觉浅,万一再被吵醒肯定会闹起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声音越来越低,整个人慢慢埋到了枕头里。
皇帝看着她这副模样,似是慈悲地恩赐了一句:“那朕给你换一个地方,搬到重华殿去?”
重华殿,那里离太极殿多近啊。
万一搬去了那里也不必掩人耳目了,白天黑夜如入无人之地,还不是任他为所欲为?
柔嘉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图,连忙出声拒绝:“不要……桓哥儿年纪还小,适应得慢,再挪到新的地方他不知又要习惯多久。”
一提到萧桓,皇帝沉了脸,似是有些不悦:“怎么这么惯着他,还让他跟你住在一个殿里?等他的病好了,便送回乾西三所去。”
他一定是嫌桓哥儿碍着他的事了,可是桓哥儿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孩子罢了,有什么可计较的。
“不行。皇兄,你那晚答应过我的,答应了让桓哥儿留在我身边的,怎么能反悔呢?”柔嘉有些着急。
皇帝忽然笑了,将她的脸径直掰了过来:“朕答应你是有前提的,你做到了吗?”
他说着,意味不明地扫了一眼她微红的脸。
柔嘉被他这么盯着,脸色一点点发烫,忽然有些无处辩驳:“可是我……我不能将桓哥儿一个人丢在这里,他天生有疾,年纪又小,不带在身边万一又叫那些嬷嬷欺负了怎么办?”
柔嘉一着急,说话也没来得及思考。
上次桓哥儿被虐待的事情分明和太后和五皇子有关,可那两人是眼前人的生母和亲弟,她怎么能当着他的抱怨他们呢?
话一出口,气氛忽然凝滞了下来,颇有些尴尬。
柔嘉侧过了头,抿着唇不再说话,有些委屈。
桓哥儿是她如今唯一的亲人了,也是她唯一的支撑,如果桓哥儿真的出了事,她也没什么继续苟且的必要了……
皇帝看着她别着脸不愿妥协的样子,沉默了片刻,没再说什么,一翻身从她身上下去。
他起了身,朝着简陋的屋子环视了一圈,微微皱了眉,似是有些嫌弃。
再走到炉子边,伸出手拿了钎子拨弄那炉子里烧的炭,稍稍一动,便有丝丝缕缕的黑烟冒出来,他又掩着鼻子轻咳了一声:“你真不去?那里条件可比这里好多了。”
皇兄金尊玉贵,一出生就是未来的皇帝,自小仆妇成群,吃穿用度皆是顶尖,自然看不上她房间里这些摆设和用度。
可柔嘉亦是有些倔强,这么长时间都忍下来了,没道理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就顺了他的意。
她梗着脖子不松口:“皇兄,我真的不想搬。”
皇帝一听丢下了钎子,冷笑了一声:“不搬算了,不识好歹。”
什么是好,什么歹?
在他眼里,顺了他的意就是好,逆了他意就是歹,她的意愿根本不重要。
她虽然被迫求了他,但也不想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主。
“或者——”皇帝松了松领口,看到她忍的脸色发涨又不敢直接对他不满的样子,忽然有些恶劣地俯身,“你跟朕回太极殿去?”
太极殿,他这是想金屋藏娇?
柔嘉连忙退后,躲开了他的靠近:“我不要。”
但他说话的热气落下来,又弄得她脖颈发痒,柔嘉不舒服地躲了躲,声音也弱了下来:“不要这样,桓哥儿还在隔壁呢……”
那脸颊莹润的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一般,皇帝原本只是吓吓她,现下一靠近,却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去:“朕去看了一眼,他已经睡着了,不必担心。”
原来他方才出去是为了这事?
柔嘉有些害怕,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只好着急推着他的肩:“不行,皇兄,我……我还有些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她一躲,他的唇落了空,僵了片刻,捏着她的下颌转过来。
柔嘉抿着唇,一回头正对着他审视的目光,忽然有些说不出口的难堪。
“是这里吗?”皇帝点着她唇角的一点血痂,不怀好意地问道。
柔嘉不想理会他,别扭地拧过了头。
皇帝无声地笑了笑,一副颇有耐心的样子,捉住她嫩白的指尖细细地摩挲着:“朕也不舒服。”
柔嘉隐隐有些脸红,可这里只有他们二人,她抬头朝着外面黑漆漆的夜色看了一眼,若是不让他拿到点好处,今晚他怕是真的会不走了。
无奈之下,她只好抿着唇不再应声,闭上眼任凭他捉住了手带过去。
直到后半夜,她才终于将人送走,门一闭,外面的天色已经隐隐见了青,清晨的雾气缓缓地升起来,宫宇四围茫茫一片。
柔嘉又累又困,胡乱擦了擦手,闷头倒下睡了暂且补了一会儿觉。
染秋昨晚没敢进来守夜,只是在天快亮的时候才听到了一声开门声,透过小窗隐约看见皇帝一副神清气爽地样子出了门,又不禁有些心疼公主,第二天便没像往常一样叫醒她,而是哄着早起的桓哥儿到了别处去消遣。
等到日上中天的时候,那静静的房间里才终于传来了一丝动静。
染秋进去服侍她穿衣,一拉开衣橱,却从里面看见了一件太监的衣服,她疑心是自己眼花了,拎着出来抖了抖,确认自己没看错,不由得纳闷地嘀咕了一句:“太监的衣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哪个粗心的宫人弄错了吗?”
思索了半晌也没想出头绪,染秋便打算将这衣服丢出去。
柔嘉昨晚睡得不好,这会儿刚醒有些头疼正按着眉心,忽听到她的话,忽然想起了昨晚半梦半醒间皇兄在她耳边说的话,心里一个激灵连忙叫住了她:“别扔。”
“为什么?”染秋站住了步,有些不明白,“这衣服不知道哪儿来的,兴许是哪个宫人弄错了吧?”
柔嘉没说话,只是将那衣服拿了回来一言不发地背过了身。
染秋看着她微红的侧脸才忽然明白过来这衣服的用途,大抵是陛下留给她掩人耳目用的。
毕竟她一个公主,总是夜半去皇帝的寝殿难免叫人猜疑,若是换上了太监的衣服,那就方便了许多。
可是这样未免也太羞辱人了……
染秋忍不住有些气愤:“陛下怎么能这么对您呢?”
柔嘉拿着那衣服亦是有些烦闷,可是皇兄昨晚都主动上门了,她如果再不去,等他没了耐心,还不知会做出怎样的事。
她在他眼里和太监宫女大约也没什么不同,都是随叫随到侍候人的奴才罢了。
柔嘉闷闷地将衣服丢在椅子上,忽然有些后悔招惹了他,如果说西戎是虎穴,那太极殿便是狼窝,并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一个恨不得直接吃了她,一个是想慢慢折磨她罢了。
磨磨蹭蹭一直到了晚间,眼见着已经戌时,想起皇兄昨晚上临走前对她的警告,柔嘉犹豫再三,还是没办法换了上去。
她细手细腿的,一换上这宽大的衣服,颇有些不伦不类。但好在她骨架匀称,体态端方,将头发一绾上去,再束了胸,倒也不算难看,活脱脱一个清秀的小太监。
只是柔嘉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她对着铜镜粗粗看了一眼,立马难堪地转过了头,也没敢叫染秋跟着,只是一个人提了一盏宫灯悄悄地拣了一条人稀的宫道,拿了他留下的令牌装作内务府的小太监去送东西。
月朗星稀,禁庭里一片肃穆,只有成队的禁军整齐地列着步经过,踏着重重的步子,才发出一点声响。
戌时是换防的时候,两个巡防队正在交接。
柔嘉不想叫人看见,远远地侧过了身,打算绕绕路,谁知刚走出一步,后面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高校尉,戌时以后太极殿这一块就交给了你了……”其中一人絮絮地说着。
柔嘉脚步一顿,像灌了铅一般,忍不住回过了头去,这一眼正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接过了令牌:“卑职定当用心。”
竟然是高彦昌,他怎么正巧在这里?
柔嘉忽想到了皇兄上次罚了他守门的事,顿时便有些紧张。
换了防,高彦昌领着人朝着走来,高声吩咐了一句:“都仔细些。”
若是叫他看见她这副打扮,定然会明白一切,柔嘉实在不想在故人面前狼狈成那样,连忙背过身快步离开了这里。
可即便她如此小心了,还是难逃高彦昌的眼睛。
“你是哪个宫里的,为何这么晚了还在外面走动?”高彦昌远远地看见宫墙边站着一个瘦小的人影,本着警惕性问了一声。
突然被发现,柔嘉只当没听见,低着头加快了步子往前去。
可她这副模样反倒更惹得人疑心。
“站住!”高彦昌厉喝了一声,“再不站住,我就要动手了。”
柔嘉本就走的快,被他一斥,手腕一抖,那灯笼便被甩了出去,她也停下了步,不敢再动。
高彦昌见她停了步,这才追上去:“你是哪个宫里的,方才叫你你为什么不答?”
柔嘉低着头,整个人恨不得埋进了领子里,幸好灯笼被甩了出去,夜里一片漆黑,他看不清她的面容。
“尚衣局。”柔嘉努力粗着嗓子,挤出了一句怪模怪样的话,希望能糊弄过他。
高彦昌微微皱了眉,这看着挺清秀的小太监,声音怎么像破锣一样难听。
他有些疑心,又问道:“你的令牌呢?”
柔嘉顶着他的打量实在有些不自在,她稍稍侧过身,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块令牌低着头捧到他面前。
袖子一翻,一缕幽香随着她的拂动飘了出来,高彦昌微微有些失神。
直到夹道里的冷风灌进了脖颈,高彦昌才清醒了些,一低头,看见那宽大的袖笼里露出的一截细白的手腕,又忍不住垂着眼打量了那小太监一眼。
帽檐很宽大,完完全全遮住了她的脸,隐约只能看见一点小巧的下巴,令他不知怎的忽想起来一个人。
但这念头一起,又立马被他否定。
那是明珠一般的、他丝毫不敢亵渎的公主,眼前的人只不过是一个小太监而已,怎么配跟她相比?
他一定疯了,才会看到谁都觉得像她。
高彦昌冷静了片刻,但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私心,哪怕不是她,仅仅有一分相似,让他看一看解解思念也好。
他还是开了口:“你抬起头来。”
柔嘉没想到他还是不放心,愈发低下了头,只是将令牌捧的更高些,粗着嗓子道:“陛下还等着奴才呢。”
但高彦昌一眼瞥见眼前人那纤细的过分的手腕,那种相似的感觉却愈发强烈,他难得失了分寸,忽然上前了一步,竟是想要亲自查看。
突然被靠近,柔嘉慌忙退了一步,出声制止了他:“高校尉。”
高彦昌脚步一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一个尚衣局的小太监,为什么会知道我是谁?”
柔嘉也是慌了神,忘了这一茬,但是她又不敢出声辩解,着急之下头埋得更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