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侍从挑灯,又有两个抬着软轿,迎了柳轩到了一处庄上。
柳轩迷迷糊糊地,只以为有人来到,必然得救。
下轿子随他们入内,只见里头灯火通明,还有阵阵地女子笑声传了出来。
到了厅前,侍从进内禀报:“按照太奶奶的吩咐,果然在前方的林子里找到了这位小仙童。只是他受了伤。”
厅内人影闪烁,不多时,两个美貌女子陪着一个花容月貌的少女走了出来,这少女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通身绸缎,美貌绝伦。
灯影中乍然看见,柳轩几乎错认做是上官松霞。
中间的少女定睛瞧了瞧柳轩,连连点头道:“怪可怜见儿的,竟伤的如此,不过你算是走运的,到了这里,自然就无碍了。”说着吩咐,“取我的血见愁来,给这孩子敷了。”
柳轩见她如此盛情,强打精神:“多谢姑娘,不知这是哪儿?”
旁边的女侍道:“这是延福山庄,我们……延福姑娘最是乐善好施的。”说着眼神闪烁,好像很惧怕的样子。
那少女淡淡道:“多嘴。还不请进去?”
又有两个侍女过来扶住柳轩,带他进内洗漱更衣。
柳轩正好把身上的污脏清理了一番,换了新的衣袍,侍女送了血见愁来,原来是一种灵药,给他敷在伤口处。
侍女道:“还有熬的药,不多时会送来。”
一刻钟,柳轩便觉着伤口麻麻痒痒,却确实是在恢复之中。
正在此刻,外头一阵环佩叮咚,抬头时,却是那少女走了进来,看他坐在桌边,便笑吟吟道:“你觉着如何?”
柳轩道:“多谢姑娘赐药,已经好多了。”
少女便问道:“你这少年,如此夜深怎么一个人在那片林子里?你可知那林子里有许多野兽,会伤人性命?得亏你命大遇到山庄的人。”
柳轩道:“先前听他们说,什么按照太奶奶吩咐才找到我的?”
少女笑道:“自然是我们庄子里当家的老奶奶,她是能掐会算的,又从来仁慈为怀,才叫人去找,果然找到了你。”说着,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眨动,问道:“你是怎么伤着的?伤势且不轻呢。”
柳轩当然不愿提此事,伤口仿佛也跟着窜跳似的:“这个,一言难尽。还是不说了。”
少女满目怜惜地看着他:“是我多嘴了?我只是看着小公子年纪轻轻地,又如此相貌,猜不到是谁这么狠心毒辣地伤了你呢。”
柳轩把头转开,却在这时,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细品竟是降真香的气息。
他不由多看了少女一眼,却见她笑意盈然,但面目逐渐模糊,最后,在他眼前所见的,赫然竟是上官松霞!
“师父?!”柳轩又惊又喜,忍不住站起身来。
那少女坐在原地:“你叫我什么?”
柳轩垂眸,却见她笑意浅浅,双眸水盈盈地,仿佛有无限情意,正是他素日里渴望见而见不着的一种风情。
刹那间,柳轩身不由己,一步步靠近过去:“师父,真的是你?”
此时在他眼前所见的,已经完全是上官松霞的模样了,她端坐在桌边,轻声道:“是我,又怎么样?你不是不想见我吗?”
柳轩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我怎会不想见师父,我最想见的就是师父。”说着,他甚是委屈,几乎落泪:“可是师父为什么非要杀了我不可呢。”
“上官松霞”叹了声:“还不是因为你不乖。”
柳轩道:“师父说什么我便听什么,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上官松霞”媚眼如丝地:“你心里喜欢师父,对不对?”
柳轩鬼使神差地,按捺不住那句话,红着脸道:“是,我喜欢师父的,从第一次见着,就很喜欢了。”
“上官松霞”笑面如花:“傻小子,那你怎么不来抱抱师父?”
柳轩的心怦怦跳:“我、我可以吗?”
“上官松霞”温柔地说道:“当然可以,你想对师父做什么都行。”
就仿佛是一个饥饿之极的人,突然看到了最美味的食物,简直叫人无法抵挡。
柳轩慢慢地抬手要去抱她,口干舌燥地,突然问:“我喜欢师父,那师父……也喜欢我吗?”
“说的什么傻话,师父当然也喜欢你,最喜欢你了……”那把声音里,透着柳轩从前想也不敢想的诱惑之意。
他再也忍不住了。
就在柳轩要抱住“上官松霞”的时候,鼻端突然嗅到一股甜腻的气味。
柳轩顿了顿,心里隐约地掠过一丝异样。
“师父,真的喜欢我?”
那人等不及了似的:“还问什么问?若不喜欢,怎么会想跟你双修呢?来……”
柳轩闭上双眼。
看不见眼前人,那股别样的气味更浓了,甜腻诱人的,把刻意染就的降真香的味道都冲淡了。
上官松霞身上绝不会有那种气味,更重要的是……
柳轩屏住呼吸,然后喝道:“滚开!”
“啊……”身前之人完全没提防,给他如此断喝,惊呼了声,急忙后退。
但幻象也在瞬间破灭,仍恢复了原先那个少女的容貌,哪里有什么上官松霞。
柳轩骇然地望着对方:“你是什么人?竟敢假装是我师父,你想干什么?”
“我是什么人?我自然是此间的主人,延福姑娘,”那少女见他已经识破了,索性承认,又摇头叹息了几声:“真可惜,就差一步,你怎么会看出我不是上官松霞的?”
柳轩道:“师父绝不会说那些不知廉耻的话。”
延福姑娘啧了两声:“柳公子,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拒人千里?你该知道,以上官松霞那种性子,确实不会跟自己的弟子有任何苟且,你这辈子都做不了的梦完成不了的心愿,我可以帮你成真呢。”
柳轩道:“呸!你少亵渎我师父!”
少女的脸色冷了下来:“真是不知好歹。既然你不能乖乖地听话,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说话间,延福姑娘一挥衣袖,淡淡地光芒从她袖底散出,向着柳轩袭去。
柳轩不知何物,忙要后退,却还是嗅到了一些,顿时头晕脑胀,昏昏欲倒。
延福姑娘笑着走近了几步:“这般的灵秀精血,一口吃了未免暴殄天物,当然是要先行阴阳合和之道,才是尽善尽美。”她说话间抬手轻轻抚着自己的脸颊,舌尖轻轻舔过唇边,颇为陶醉地:“这张脸也就不怕保不住了。”
柳轩扶着床柱,不知面前的是人是妖,手探入袖底,悄悄地握住一张黄符。
延福姑娘却也留意到他这个动作:“你用那个没有用的,我又不是妖怪。”
柳轩很怀疑这话,在她靠近之时,即刻打出一张明光符。
少女嗤地一笑,一张手,竟将那张符纸给接住了,她嘿嘿笑道:“瞧,我没骗你吧?”
柳轩觉着哪里好像不对,偏偏灵光索又不知丢到哪里去了,眼睁睁地看她向着自己逼近,柳轩道:“等等……姑娘,你们庄子的太夫人在哪里?”
延福姑娘眼神微变:“你问这个做什么?”
柳轩道:“我来了这半天,都没见过她老人家,她可知道你居然如此胡作非为吗?”
“她当然知道。”延福姑娘嗤地笑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劝你不要再多余挣扎了,看在你长的这么好看的份儿上,你若乖些,我或者不会杀你,留你在身边,多开心些日子。”
柳轩叹气:“怕你开心不起来了。”
话音刚落,他自袖子里抽出一张黄纸,咬破手指画了一个符。
延福姑娘惊笑道:“说了这些符对我不管用,又何必徒劳!”
柳轩道:“当初跟随师父学这些的时候,怕她怪我资质普通,所以格外勤谨,就连她没叫我学的那些多余的,我也学了不少,这张,不是对妖怪的,而是……”
他说着,口中默念法诀,将黄符向着延福姑娘扔去,黄符逼近少女身前,陡然烧了起来,火光映出了延福姑娘惊愕的脸色,然而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少女的脸却发生了奇异的变化,竟迅速地憔悴、变形。
延福姑娘发觉不妥,伸手捂住脸:“什么?这是怎么……你干了什么!”
柳轩也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的一幕,道:“这是本真符,顾名思义,一个人的心是什么样的,在这张符下,就会显出本来的面目,心思越是龌龊肮脏,容貌便越发丑陋。我还以为是唬人的……没用呢。”
当初柳轩学会这个后,悄悄地对身边的玄十四等几个用了,可惜,他们的容貌虽也有变化,但都不很大,不细看甚至看不出来。
何况上官松霞也没叫他学这个,所以柳轩几乎以为这只是没用的符咒。
没想到,竟应了那句话:学以致用,学必有用。
这会儿,延福姑娘已经完全从原先的十五六岁的少女,变成了一个仿佛六七十岁的老妇人,平心而论,就算是老妇人,她的容貌也不算很丑陋,但延福姑娘显然并不能接受这个,她尖叫着:“你、你这混账,你坏了我的驻颜功,我要吃了你……补回来!”
她这一叫嚷,容貌越发扭曲变形。
柳轩正惊愕,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怒吼,紧接着,门窗被撞破,一道矫健的身影飞扑了进来!
这突然赶来的,正是之前负责断后的豹子精豹玉郎。
他给上官松霞所伤,本已经濒临绝境,谁知上官松霞忙于救人,它才得了一口气,挣扎着逃走。
先前他躲藏起来养伤,伤好的差不多了,便来找寻他们的踪迹,也嗅到云螭等是进了青丘。
青丘的狐族,他不敢去招惹,所以也只在外间。先前伯劳精袭击,他察觉妖气动荡,这才一路寻来。
延福山庄外,豹玉郎已经化作原型。
柳轩骑在他的背上,一路狂奔。
豹玉郎终于按捺不住:“你怎么连个老太婆也打不过?”
柳轩生平头一次骑豹子,胆战心惊,突然想起自己之前曾骑过上官松霞给的梅花鹿,往事如烟。
突然听豹玉郎这么说,柳轩有点惭愧。
原来那延福姑娘,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凡人,可她的年纪,却已经一百五十岁了。
而这延福山庄的什么“太奶奶”,其实就是她。
她显然是会点法术的,但是这点法术对付柳轩,或者手到擒来,但在豹玉郎面前可是完全的不够看了。
在豹玉郎的怒视下,延福姑娘交代:“我年轻时候,曾经得一个神仙的点拨,他教我用采阳补阴的法子,才能永葆青春不劳。”
柳轩问道:“你是不是祸害了很多人?”
延福姑娘道:“有些过路的青年男子,被拐到这庄子里,我便与之交合,趁机吸取精气……”
柳轩感慨:“你虽然是人,但如此行事,却跟妖怪无疑了。”
豹玉郎道:“什么妖怪,纵然是妖怪,也是最低等的。”
柳轩伏在豹玉郎身上,输人不输阵地说道:“她是女子,又是个老人,我当然不能跟她厮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