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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霞君这才领着他向后绕出去,才过了一重殿阁,迎面便有数道身影快步走来。
    为首一人竟是个白发飘飘的老者,虽然年迈,一双眼睛精光内敛,看着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在他身后一左一右,是个中年长髯、生得颇为俊秀的道者,旁边却是个头发花白但容貌颇为秀丽的女冠,两人身后又有几名年轻些的道士。
    柳轩在松霞君身后看着,竟自莫名,却本能地以为那白发白须的必然是松霞君的长辈之类。
    不料就在这时,那白发道者上前,先自拱手,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稽首礼,他望着上官松霞,笑蔼蔼地:“恭迎师父回归,不知这一行可顺利?”
    柳轩魂不附体,眼睛眨了眨,怀疑自己听错了。
    松霞君道:“不算顺利,幸而有惊无险。”
    白发道者微怔:“出了何事?”
    上官松霞道:“回头再同你细说。玄太,”她叫了声,转头看看柳轩:“这是我新收的小弟子,他初来乍到,你跟穆青穆磊多照料吧。”
    白发道者跟他身后的众人闻听,各自惊愕,不约而同地又看向柳轩。
    柳轩上前,在松霞君的授意下,向着众人行礼,此刻他仍如坠梦中:这么一个看着有几百岁的老道士,竟然是松霞君的弟子?
    且在场这些人,明明哪个都比她大的样子!
    白发道者最先反应过来,他笑了笑:“没想到师父这一趟出行,竟还收了个关门弟子,不知……小师弟怎么称呼?”
    他身后叫做穆青的女冠微微皱眉,叫穆磊的中年道者,却扬了扬眉。
    柳轩这才明白那天自己拜师的时候,松霞君为何是那般说法。他道:“晚辈姓柳名轩,家中排名原来是第九。”
    白发道者微怔,穆磊突然问道:“难不成就是吴中柳家的九公子?”
    柳轩道:“正是晚辈。”
    穆青哼了声:“哦,原来是吴中首富之子,怪不得宗主破例又收一个弟子。”
    话音未落,白发道者呵斥:“穆青,宗主做事,不须任何人妄议!”
    穆青低头:“是我一时失言了,请宗主恕罪。”
    上官松霞脸色淡淡地,只对白发道者说:“他的住处安排等,你费心吧。”说完之后便迈步向内去了。
    柳轩心里忐忑,很想跟着她走开,但身边许多人围着,白发道者更笑吟吟地:“小师弟,初次见面,我姓张,张玄太,是师父的四徒弟。”
    他这么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柳轩觉着他就算是徒弟,也必然是大弟子,没想到排行第四!
    忽地,他想起来,之前那个叫做林朱曦的曾经提起过,他们的大师兄,叫做“穆怀诚”。
    他心里好奇的很,不由问道:“张、道长,那不知林朱曦是排行第几的?”
    张玄太本来笑吟吟地,听他突然说起“林朱曦”,脸色立变:“小师弟,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个名字?”
    连他身侧的穆青跟穆磊,都面露紧张警惕之色,齐齐看向柳轩。
    第13章 小九:“是不是把我忘了……
    看到众人的脸色,柳轩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
    可现改也来不及了,穆青更是走近了一步:“难道你认识她?跟她是相识?”
    “不不,”柳轩忙摆手,“我跟着师父回来的路上,遇到过此人,只知道她的名字,因而好奇罢了。”
    张玄太跟两个二代弟子对视了一眼,虽知道他们还有满腹的疑窦,不过既然上官松霞并没有特别的交代,倒是不便刨根问底。
    何况林朱曦这个名字,跟穆怀诚,谢白袅一样都算是绮霞宗的禁忌,若他们在这里追问详细,给上官松霞知道,松霞君自然不会高兴。
    于是张玄太含笑说:“既然是偶遇,倒也罢了。”
    穆青还要再问,却给穆磊抬手一拦。
    却在这时,里间一个小弟子走出来,怀中竟抱着那只金丝猴儿,行了礼后说道:“穆青师叔,宗主交代,让你代为照看这只小猴子。”
    “我?”穆青大为意外,满脸不可思议,“为什么要我收养一只小畜……”
    正欲抱怨,却见那只猴子毛儿金中带红,脸却是白白的,两只亮晶晶地眼睛,正仰头望着自己,模样乖巧,仿佛能够听懂她的话。
    穆青蓦地住嘴,她旁边的穆磊笑道:“师妹,师父当然是觉着你是女子,应该有此等耐心照顾这小东西吧。”
    “师兄你是说男子就是无耐心的?”穆青转头,冷笑:“师兄你对自个儿没信心无妨,可别把其他正常男子也拖下水。”
    穆磊呵呵一笑:“难得,我还以为在师妹眼中,是天下男人一般黑呢。”
    不等穆青开口,张玄太咳嗽了声:“你们两人,在你们小师叔面前好歹注意分寸,别要失礼失态。”
    穆青道:“四师叔放心,我才不会跟他一般见识。”说着便抱了那金丝猴,转身去了。
    穆磊慢悠悠地向着柳轩行了礼:“小师叔,以后大家要常相处,若有需要我的,吩咐一声就是了。”
    等穆磊去了,柳轩才问张玄太道:“方才两位道长是……”
    张玄太道:“他们两位,是、咱们大师兄的亲传弟子。”
    “怪不得,他们姓穆,难道是跟着大师兄的姓?”柳轩惊奇地问。
    张玄太点头:“不错,他们两个原本都是孤儿,所以才随着大师兄的姓。”
    柳轩心里还有许多疑问,张玄太和蔼说道:“总之,师父原本是不再收徒的了,对你竟是破例,以后你在绮霞峰常住,自然会彼此熟络,走,我为你向众弟子引见。”
    从这日,柳轩便在绮霞峰上住了,才知道绮霞宗如今有弟子一千三百余人,业已出师、出山入世的也有数百。
    但上官松霞亲收的弟子只有五个,大弟子自然是出了师门的穆怀诚,二弟子黄庭,为人最是虔心志诚,百年前已然入世,秉承师门宗愿,如今仗剑四方,行侠仗义,斩妖除魔,座下亦有无数弟子同追随之人。
    三弟子林朱曦,跟最小的师妹谢白袅,却是跟穆怀诚同时出了师门的。
    张玄太排行第四,他拜师的时候已经是年过四十,他悟道的晚,所以才是现在鹤发童颜之态。张玄太自知自己的悟性有限,所以对于升仙等等并不奢望,如今只代替穆怀诚,替上官松霞打理绮霞宗上下事务。
    在张玄太引见了柳轩后,绮霞宗上下都知道了——宗主破例收了个小徒弟,而那些徒子徒孙们,虽也有些少年少女,但也有许多的青壮男子或者妇人、甚至长者之类,但不管年纪多大,见了柳轩,多半是叫“师叔祖”,只有少数才叫“小师叔”,无端得了个大辈分,倒是让柳轩有些汗颜。
    除了这个,他在绮霞峰上住的颇为舒适,住处以及贴身照料的人都是张玄太亲自安排的,唯一让柳轩无法安心的是,从回了绮霞峰后,他始终没见着松霞君,就算吐纳调息,诵经打坐等的日常修行,也多是张玄太教导,要么就是穆青,或者张玄太的弟子佐助。
    这日,负责照料服侍柳轩的小弟子玄十四告诉他,原来松霞君又出门了,少则两日,多则五六天才能回来。
    柳轩听后甚觉忧闷,这段日子,他不敢怠慢,勤学苦练,为的就是等松霞君见自己的时候,不至于丢脸。
    可自己这个“徒弟”,简直名存实亡似的,反而不如在山外,那会儿还能跟她朝夕相处。
    一念至此,竟不愿意去静房。
    玄十四见他闷闷不乐,便问:“小师叔,你怎么了?”
    柳轩郁郁:“我自从回山,一次也没见到过师父。她是不是把我忘了。”
    玄十四道:“这怎么能忘了,宗主原先不收徒弟的,小师叔可是宗主破例收下的,自不会忘,只是宗主日理万机,还要抽空修炼,还要应酬外面的事,自然就无暇见你了,小师叔放心,等宗主得闲,必是要见的。”
    柳轩想了想:“她这次又是去做什么?会不会有危险?”
    “这倒不会,”玄十四笑道:“这次,是去崆峒山参与三教论道的。”
    柳轩不明所以,原来这崆峒山是北地至高道教名山,每年四月初八有大庙会,而在山上的居士林中,儒释道三教顶峰人物,都会聚而论道,若能融会贯通,自然受益匪浅,上官松霞也不会缺席。
    玄十四极为耐心地同他说了一阵,柳轩毫不在意,似听非听,忽然问:“十四,当初大师兄为什么会离开绮霞宗?”
    “小师叔,这个……您还是别问吧。”玄十四有些惊疑,惴惴地回答。
    这几日,柳轩明里暗里,听了些弟子们私下说的话,大多都因为他的身份而好奇,对于上官松霞特收了他为徒弟这件事,则是羡慕、嫉妒之人皆有。
    但柳轩最在意的,则是穆怀诚的事,他知道的不多,但很清楚,穆怀诚,对于上官松霞而言,很重要。
    在他的一再追问下,玄十四才小声道:“小师叔,我告诉您,您可别让人知道是我说的。”
    柳轩忙跟他保证:“我自己听了心里有数,哪里会跟人说去。”
    玄十四才道:“我、我也是听人说的,先前穆大师伯在的时候,简直是宗主的左膀右臂,不可或缺之人,咱们绮霞宗也正是在大师伯的谋划操持下,才日渐壮大的。”
    “是、是嘛,他真的很能耐?”柳轩听他说“不可或缺之人”,心里突然有点酸酸地,又有些不太服气。
    “当然啦,”玄十四却没听出来,自顾自道:“原先大师伯跟随宗主的时候,咱们绮霞宗可还是个不上数的小门派呢,全靠了他……这就好像是那俗世里打江山,穆师伯就是一等的开国元勋呢。”
    “开国元勋?”柳轩耷拉着脑袋,挠了挠耳朵:“那他怎么就离开了呢?”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谢师叔了。”
    “谢白袅?”
    “是啊,谢师叔是官家小姐出身,但灵根极佳的,又因为虔心,宗主才留了她,谁知……”玄十四眉头紧锁,脸上露出不敢苟同的样子:“说句不敬的话,早知道不该留的。”
    “穆怀诚的离开跟她有关?”柳轩问道。
    “唉,具体我也不清楚,总是风闻,谢白袅跟大师伯……好、好了,”玄十四显然不喜欢谢白袅,居然直呼其名,“可是绮霞宗的规矩是同门不可有私情,事情败露后,宗主一怒之下,便将他们赶出了绮霞峰。”
    柳轩设想过很多种穆怀诚离开的原因,就是没想到是这个。
    玄十四兀自嘀咕:“怪不得人家说红颜祸水,若不是谢白袅拐跑了大师伯,咱们绮霞宗只怕比现在更好呢。”
    柳轩呆了半晌,他在意的可不是这个,只忙追问:“那……林朱曦又是怎么回事?”
    一个说也是说,倒也不怕多说一段。
    玄十四道:“起因好像是林师伯在这件事上知情不报。”
    柳轩惊愕,喃喃道:“如果是这样,她岂不是有些冤枉?”
    玄十四笑道:“小师叔,我还没说完呢,事发的时候我还没进绮霞峰,听说当时林师伯气不过,持剑要杀谢师叔,却误伤了穆师伯,再加上她知情不报,才一起给赶出了师门。”
    玄十四说完后,感慨:“从那之后,宗主就再也不收徒了,师父私下里说,宗主是被伤了心了。”
    他感叹了这句后,又忙补充:“所以我们都说小师叔你福分大呢!”
    次日午后,柳轩找借口把玄十四打发离开,等外头寂然无声,他自己才悄悄地出了院子,往中峰而去。
    他一路躲着人,行了两刻钟,便听见水声潺潺。
    柳轩抬头,瞧见一道白练似的瀑布从前头的峰壁上跌落,掀起水汽濛濛,扑面清爽。
    飞瀑旁边,却有座飞檐翘角的小阁子,精致翼然。
    先前他明里暗里打听清楚了,过了枕泉阁,便是宗主所住的栖霞居,如今这流泉飞瀑近在咫尺,又有那小亭阁,该就是枕泉阁无疑了。
    柳轩正欲加快脚步,突然,从阁子之中,慢慢走出了两道身影。
    大青石上,松涛流泉之下,其中那道纤袅婀娜的身影格外醒目,月白色的道袍在风动水汽之中微微翩飞,衣袂如莲绽放,正是上官松霞无疑。
    柳轩惊喜交加,心潮涌动,只顾盯着那道影子贪看,几乎忘了旁边还有另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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