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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就在柳轩离开之后,原本仿佛已经入定的上官松霞微微睁开了眼睛。
    望着柳轩离开的方向,她轻哼了声,站起身来。
    第6章 小九:“我愿意。”……
    夜晚的郊野,自是没有任何灯光,只靠着天上的一点月光照亮。
    柳轩拨开树丛,听到草丛中有虫儿在鸣叫,他的身子伏低,似乎在摸索找寻什么。
    不知是不是吃了紫云丹的缘故,伤口已经不疼了,身体仿佛也比素日强健了许多,上下左右地找寻了半晌,还并不觉着乏累。
    只是这毕竟是荒郊野外,他乱撞乱窜的,时不时惊动草丛中的禽鸟野兽,冷不丁横窜出来,或者扑棱棱惊鸣而飞,吓人一跳。
    不知过了多久,快要到了黄昏时小猴子摘花的地方了,柳轩突然看到前方草丛边上露出的一点影子,月光下散发着微微的白。
    “在这里!”他的眼睛一亮,急忙扑过去揪住。
    柳轩本以为轻轻一拉,就能将那东西拽出来,只是出乎意料,他的手才一动,那东西已经自发地从草丛中“飘”了出来。
    一张死白的脸,连眼珠仿佛都是白的,乱蓬蓬的头发,破烂污脏的衣裳,身子底下的半截却是空的。
    伥鬼就这么晃晃悠悠地飘在半空,它凝视柳轩,突然惊呼:“呀,这可是个难得的好东西。山君,山君,看我给你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虚影扭动飘舞,显得很欢喜,搭着那过于阴森的语调,这场面看来越发惊悚。
    “鬼?鬼……”柳轩吓得跌坐在地上,还记得要逃。
    谁知才翻了身,那伥鬼已经闪现到他的跟前,厉声道:“别想逃!”
    柳轩差点跟它打了个贴面,吓得急忙刹住,“啊”地尖叫起来。
    与此同时,只听“嗷”地一声虎啸,整座树林都因而簌簌发抖。
    林子里有刷刷的响声,暗沉的夜影中看不见东西,但一股劲风裹着点淡淡的腥气,先从树叶之间袭了过来。
    然后,风停了,树叶树枝也不再摇曳,连野草闲花也都幽静下来。
    正在柳轩左顾右盼的时候,伥鬼从眼前徐徐飘开,下一刻,毫无预兆地,面前那仿佛暗绿色布幔似的树丛中,突地探出了一个偌大的斑斓虎头。
    没什么比这个更吓人的了,虎头上那些条纹在月影下看着并不明显,可唯有双眼跟颊边上的白色绒毛,格外醒目,金褐色的虎眼在月光下闪烁着幽魅的光。
    细看,虎头上却又有一道长长的疤,从脑门往下,把额头那个“王”字都削去半边似的。
    这山君,原来是一只大老虎。
    伥鬼已经迫不及待地向前邀功:“山君你看,是不是个好东西?”
    老虎眯了眯眼睛,仿佛在嗅柳轩的气味,然后它发声说道:“这人闻着不错。”
    柳轩本来就已经魂不附体了,听见老虎出声,简直要昏死过去,他又惊又怕又奇:“你、会说话?”
    虎山君盯着柳轩,虎目之中透出煞气:“无知的小子,本君当然会说话。”
    伥鬼也狐假虎威地说道:“我们山君可是有大修行的!休要小看了!”
    柳轩听见“修行”两个字:“老虎也会修行?你总不会……也修道吧?”
    “那又如何。”虎山君颇为倨傲地。
    伥鬼撺掇道:“山君,不必跟他啰嗦,这样好的补品,还是趁着新鲜一口吞了才好,您的修为一定可以更高一层。”
    虎山君仿佛也嗅到了鲜美的味道,不由地张开血盆大口,——正要把柳轩一口吞掉,柳轩突然道:“等等!”
    山君动作一停,眼中露出狐疑之色。
    柳轩道:“你既然是修道的老虎,那你可听没听过……绮霞宗的松霞君?”
    老虎的嘴慢慢地合上,又疑惑地问:“你提她做什么?”
    柳轩壮了壮胆:“我师父,就、就是……松霞君!”
    “什么?”虎山君因为惊讶,虎口重又张的很大。
    大猫肃然凝视之时,固然威严,这么大张虎口的样子便显得有点儿呆。
    金色眼睛闪了闪:“你是上官松霞的徒弟?”
    柳轩见它果然也听说过松霞君之名,忙道:“当然了,其实我师父就在……不远处,你敢伤我,她即刻为我报仇,她的道法无边,你绝不是对手。”
    谁知,虎山君金色的瞳仁一闪,愤然地嘟囔道:“本君当然不是她的对手!要不然也不会被毁了容貌。”
    伥鬼立刻安抚:“没关系,山君你还是最好看的,有了这道疤痕,更显韵味。”
    柳轩定睛细看:“原来你脸上的伤疤,是松霞君所留?”
    “嗯?”虎山君却听出异样来:“你不是说她是你师父吗,怎么竟又这么称呼?”
    伥鬼跟着叫起来:“哎哟!他是说谎的!”
    虎山君吼道:“本君就知道,如果是上官松霞的弟子,怎么可能这么脓包?”
    柳轩没想到这老虎竟还很聪明,忙道:“稍安勿躁,我真的没说谎,我师父就在不远处……不信的话,你大吼两声,她一定能听见。”
    虎山君犹豫:“你这小子必在诓骗本君。”
    柳轩知道,只要这老虎一吼,松霞君必会惊动,便故意道:“你难道不敢?怕招惹我师父来到,必又吃亏是不是?”
    虎山君的大眼睛闪了闪,正要吼叫,伥鬼忙道:“山君,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别理会他,这么好吃的东西,还是赶紧吃了要紧,你吃了他,兴许就能化形了。”
    柳轩看着那伥鬼,气恼:“怪不得人家说‘为虎作伥’,你活着的时候明明也是个人,怎么死了,竟比鬼还坏。”
    伥鬼摆出一副死白的冷脸,不理他。
    簌簌响动,虎山君已然出了树丛,柳轩惊愕地发现,它简直比自己还要高,那个头逼近过来,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的脑袋咬掉。
    这种巨大的威慑力,让少年像是被摄魂一样,无法动弹。
    虎山君重新张嘴,准备把柳轩一口吞掉,因为虎口大张,加上距离很近,柳轩能感觉它嘴里喷出的热气,弄得他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生死攸关,柳轩心里突然又掠过那道翩若惊鸿的影子,他心里只觉着无限的失望,遗憾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不过……倒也没什么可遗憾的,毕竟人死了可以做鬼,兴许他仍能跟在她的身旁。
    就在柳轩闭目等死的时候,虎山君忽然僵住。
    金色的虎眼越过柳轩,却看向他的身后。
    有道月白的影子静静地立在彼端,她的声音很轻:“虎山君,你是要开斋么?”
    老虎的嘴巴还在大张,因为太过惊愕,下颌几乎脱位。
    它有点尴尬地把嘴合上:“松、松霞君,真、真的是你啊,我哪里有……只是在跟这个人开个玩笑而已。”
    且说着,它竟怂怯般往后退了两步。
    上官松霞却盯着老虎身旁的那半截鬼魂:“这不是你的伥鬼吗?事隔经年,你居然还有了伥鬼,这是不是说,你已经伤了人命了?”
    背后的秀骨剑“铿”地发声。
    虎山君偌大的脑袋低了下去,认错似的:“不不不,他是先死了,我才吃了半截的。”
    松霞君眯起双眼:“吃了半截?”
    虎山君咕哝道:“他既然死了,尸首就是一团肉,我吃了也不算杀生。”
    松霞君道:“那它没帮你祸害过人?”
    “没有没有,”虎山君即刻否认,毛茸茸大脑袋晃来晃去:“今晚上是头一次,”它向着柳轩嗅了嗅:“都怪这个味道太好吃了。我们才没忍住。”
    那伥鬼先前察觉不妥,早飞到了虎山君身后躲藏起来。
    听到这里,伥鬼战战兢兢说道:“我可以作证,山君没吃过人,我正是因为看她太饿了,才给她找了这个人。”
    这时侯柳轩早跑到了松霞君身旁,虎山君讨好地:“松霞君,你怎么又收了一个徒弟?你这个徒弟的体质有些特殊啊,差点引得我开斋。”
    上官松霞淡淡道:“你本极有灵性,百年前我放过你,正是因为怜惜你这一点灵性,如果你能够虔心修炼,自然会有可为,可惜你又吃了人肉,浊气沉压,耽搁了修行,今夜你若伤了他,别说修行,即刻便叫你灰飞烟灭!”
    虎山君后退两步,慢慢地蹲了下去:“我、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松霞君看着它身边的伥鬼:“你不该耽搁在此处,于你,于山君都是负累。”说话间,手中多了一道符纸,松霞君垂眸默念几句,将符纸扔出。
    伥鬼大惊,却仿佛很害怕似的:“不、我不要走……”
    符纸却已经化成一团灵光,瞬间将伥鬼包围在内。
    很快地,伥鬼的下半截便慢慢地复原如初,容貌也不再似伥鬼般可怖,而是个斯文的、有点俊朗的书生样貌。
    他去了为伥的蒙昧,惊愕略有点迷茫地打量自己的“躯体”。
    松霞君道:“去吧!”
    伥鬼这才醒悟:“山君!”他扭头看向虎山君,眼中竟是浓烈的惜别不舍。
    但在虚空之中,遥遥地,仿佛传来锁链的细微响声。
    虎山君扭头打量着,爪子不安地在地上踩动,仿佛要靠近。
    松霞君道:“怎么,你还舍不得?”
    “他陪了我几十年……是有一点舍不得。”老虎盯着那迅速变淡的一点光,声音低沉。
    松霞君看着它,心念一动,暗中掐指算了算,微微一叹道:“你也去吧。”
    虎山君一怔,本来松霞君不再为难它,它该飞也似地逃走,但此刻居然也有点莫名地……“真的?”
    “切记不要伤人,也不要再吃人肉,不然你就……”她不再说下去,对柳轩道,“跟我走。”
    柳轩急忙跟上,把个虎山君撇在了身后。
    两人走了一会儿,身后隐隐地传来老虎的吼叫,但声音低低闷闷,好像是在抒发什么情绪。
    “它怎么了?”柳轩大着胆子问松霞君。
    上官松霞道:“它有了牵绊,几百年也别想得道了。”
    柳轩很吃惊:“真、真的?什么牵绊?”
    “自是它吃了半截的那个人。”
    “对了,那个伥鬼去了哪里?”
    “无常将他带去枉死城,若无业障,自会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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