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砚珵将手里的菊花放在王莉仪墓碑前,恭敬说道:“王姨,砚珵来看看您。”
唐璟汐准备了海棠花,她亲自摘的,用包装纸束了起来,在王莉仪墓前半跪着,伸手摸着墓碑上的字,没说一句话。
王莉仪因被害妄想症开车出了事故抢救无效去世的,她之所以会精神出现问题,是因为太爱唐荣谨,被他折磨而成。在唐璟汐记忆中,她的父母没有恩爱的时候,在家两人分房睡,唐荣谨经常不回家吃饭,天天在外面有饭局,只有年叁十那天的团圆饭,他没缺席过,因为唐立国在,这世上能收住唐荣谨的人只有他的父亲。
“妈。”
唐璟汐一开口就带着哽咽,母亲对她相当严格,她也怨过,周围的孩子童年带着欢笑,她呢,对着钢琴能弹到手指抽筋。渐渐长大后,懂得母亲的严厉是为她好,她心存感激。
她忘不掉与母亲有过一次真吵情景,那年她要中考,无缘无故被王莉仪安排到外公外婆家去,说让她好好准备中考,她的目标是市里最好的高中,那个高中拒绝走后门,只收取成绩优异的学生,而沉砚珵当时在那学校念高二。
从幼儿园到小学到初中,王莉仪特地错开沉砚珵所在的学校,支开他们平日里过分多的接触。唯有这群高中王莉仪没法说,她也不信唐璟汐能考进。
唐璟汐一心准备中考,五一假期到了也没能回唐家一次,直到中考结束,回到家方知,过年后不久,沉爷爷夜里从楼梯摔下,他家佣人吴姨第一时间将他送往医院也没能从死神手里将他抢回来。
沉砚珵失去父亲半年不久又没了爷爷,这给他的打击很大,傅岑放任他不管,他正直叛逆期,学不上了,家也不回。
唐璟汐焕然大悟,和王莉仪起了争执,她坚信自己没离开的话,能拉住沉砚珵,他不会走的。
王莉仪不喜欢沉砚珵,打小他就野,好几次王莉仪抓到他带着唐璟汐疯玩,唐璟汐偷偷换了运动鞋跟着他屁股后追,身上还有摔跤后留下的灰,她当场想发脾气,每次唐立国都突然出现,制止了她。
唐立国这人一身正气,当初王莉仪在努力扛着分娩之痛,唐荣谨却在花天酒地,唐立国派人去请他回来,他不听,于是唐立国亲自去把他抓到医院里,王莉仪累得虚脱了,刚出生的宝宝啼哭后睡着了,出了产房,她竟然第一眼看见了唐荣谨在门口站着,她不傻,从他脸上的巴掌印看得出这都是唐立国逼迫的,尽管如此,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还能看见自己的丈夫,她顿时湿了眼眶,觉得值了。
王莉仪对唐立国有几分敬佩,作为她长辈,她的公公,他的话她得听。唐璟汐不光跟她发了脾气,还跑去找唐立国要求亲自去找沉砚珵,她必须把沉砚珵带回学校去。唐立国同意了,王莉仪再怎么反对都没用,选择退一步,设了门禁,下午五点得到家,晚上不允许出门。
在沉砚珵脑海中,与王莉仪相关的记忆大约就只剩她说过的一些话,“我的唐唐是女孩子,你们男孩子玩的那一套不适合她,麻烦你以后别来找她。”“沉砚珵!下雨天还带着我们唐唐淋雨?你病了就算,唐唐病了怎么办?”
沉砚珵不等唐璟汐解释,是她要淋雨的。他深深一鞠躬,说对不起,没下次了。说完后,人跑了,消失在雨帘中。
结果第二天唐璟汐感冒发烧,她身子弱,十天才好透,王莉仪除了睡觉一直盯着她。
沉砚珵从两个爷爷那得知唐璟汐生病的,唐立国一个劲摇头,批判王莉仪对女儿太过娇生惯养,抵抗力比常人还低。
沉崇骏直接把他的孙子卖了,告诉唐立国,是沉砚珵带人淋的雨。
唐立国笑,一个巴掌拍不响,指不定是璟汐自己要淋。
嘿,果然还是唐爷爷聪明,沉砚珵抬起他的小头颅,事不是他的错,她太弱了,以后还是少带她玩,碰伤擦伤他得挨骂,不干。
本着这种想法,他躲了唐璟汐好长一阵子,很庆幸不在一个学校念书,在学校没什么好玩的,他闲得慌,索性好好学习。
一个暑假的午后,电视在放旋风小子,唐立国和沉崇骏同时跳出一个想法,将沉砚珵送少林寺去学功夫吧。两人不约而同望向沉砚珵。
学功夫一定要去少林寺?我才不剃光头。沉砚珵好认真回答。
行,不剃光头,学功夫去。
话是这么说,二老也没舍得把孩子扔山上学功夫,找了家地道的武术搏击馆让他度过了漫长的暑假生活。
这期间唐璟汐找过他几回,他恰好有了充分的理由打发她,她很好打发,问了几个问题自己就走了。
慢慢地长大,各自有自己要忙的事情,两人很少单独见面,只有在聚会中,唐沉两家同在的场合,两人会说会话。
再后来就是高中时期的事了。
旁人看来,王莉仪的病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日积月累,是她的包容与隐忍酿成的悲剧。从病发到意外死亡,只是短短的两个月时间。
正在念大一的沉砚珵接到电话赶去唐家,大堂里,一片白菊中立着黑白遗照,照片中的人微笑着,眼神温暖,不再是冷漠。
唐璟汐的指尖触摸那冰冷的墓碑,摸着照片中她再也触碰不到的脸,这照片还是她拍的,要求王莉仪对着镜头笑,没想到成了遗照。
他们一个像军人一样笔直的站着,一个蹲着对着墓碑像有好多话想说,却没说出一句来。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有了暖意,唐璟汐站了起来要走了,沉砚珵深深鞠躬才离开。
来到沉崇骏墓前,沉砚珵点燃一根烟放墓碑前,唐璟汐看着悬空的烟燃尽了,开口说:“当初你离开沉家,我执意要把你找回来,其中一个原因是沉爷爷曾说过一句话,如果哪天你迷茫了,叛逆了,让我抓你一把。我庆幸,做到了,不然该如何面对沉爷爷。”
沉砚珵轻笑一声,十几年前的事犹如昨天,记忆仍然清晰,“你哪止抓到了我,还揍了我一顿,你都哭成那样了,我能不心软。”说到底,对她萌生了情感,才会妥协。
那天是沉砚珵生日,唐璟汐拎着蛋糕到网吧里找他,网吧就在老四合院那,沉砚珵不但经营了网吧,还管理着他父亲留下的一家玉器店,那家玉器店于沉修玉而言意义非凡,不光是他开的第一家店,位置在唐沉两家老住处附近,沉修玉爱玉爱翡翠也恋旧,所以沉砚珵回到了这里,接了家转让的网吧,搞得风生水起,抢了另一家网吧的生意,这不就得罪了对方。
前一夜,沉砚珵一人单挑一群人,他有两下子轻松能撂倒那些人,但没躲过被偷袭,他反应够快,破酒瓶从胸口挥过只扎到了肩膀,还在与滋事方领头人周旋之时,白皓从天而降般从墙上跳下来,替他出头。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少年赤裸的上半身,他的伤口消毒了,吃了消炎药正昏昏欲睡,迷糊中听见细细的抽泣声,睁开眼的瞬间,心脏骤停,好像从没见过她哭,不要形象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看着她这样哭,沉砚珵感觉到完好的心脏替代了受伤的肩膀正隐隐发疼,他讷讷问:“怎么哭了。”
回应他的是两拳头轮番暴打,力气不大,不停地打也让他小腹有点疼。
“也都记得当初你一番训,说再也不管我了,我再堕落下去就对不起我爷爷,他对我的期望太高了。”
墓碑上沉崇骏的笑容是慈祥的,生前他也是个温和的慈祥的人,只对沉砚珵发发脾气,对唐璟汐只有疼爱。
唐璟汐表情变得严肃,“砚珵,你有没有怀疑过……”话说一半,被咽回去了。
“什么?”沉砚珵察觉到她有话要说,转头看着她。
唐璟汐叹口气,“我只是觉得沉爷爷人好,没走的话该多好。”
沉砚珵沉默,死亡不由的人选择,意外总在一瞬间,他也希望爷爷没去世,父亲没发生意外,沉家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