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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皆是浑身湿透,旁边的湖面被洞穿了一个窟窿,小小一方水面泛着粼粼波光。
    湿冷的黑发贴着年轻男子沉稳阴郁的面容,他紧盯着怀里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的女子,一只手不断掐按着她的人中,连唤了好几声“郡主”。
    怀中的女子并无半点醒来的迹象,身子反而一点点凉了下去,呼吸渐弱,终于,脉搏在某个瞬间彻底停止。
    任是男子再冷静沉稳,这一刻眉宇间也浮现出一丝焦虑慌张。
    探取脉搏的手在她脖子上停了片刻,他闭了闭眼,一脸被迫似的俯身下去,堵上了她已经泛紫的嘴唇给她换气。
    李颐听“哇”地吐出一大口水。
    强烈的失重感和吐意从胸腔消散的那一刻,五感逐渐清明,骤然穿透身体的冷意让她狠狠打了个寒战。
    眼前放大到模糊的脸后退了一些,这距离恰到好处,让她看清了面前的小美男。
    长的眉,厉的眼,挺的鼻,浅的唇,五官乍看之下不过尚佳,可是组合到一块儿,却皎如玉树临风前。
    尤其是他于左眼眼尾处坠了一颗浅色的痣,平白给这张稍显稚嫩冷峻的白玉面庞添了一份妖异美感。
    李颐听只一眼便被这张脸惊艳到,恍惚想着什么时候九重天上竟然多了一位匹敌司白的仙友,而她还不知道。
    但马上,她便在心里否认了这个想法。
    他不是神仙。
    她从未见过哪位神仙的眼神这般深沉森冷。
    仿佛蛰伏等待得太久,已经变得晦暗而陈旧;可若是贴近了瞧,漆黑的眸子里仍留有一丝野心的光亮,好似一丛枯草静静等待可以燎原的某颗火星。
    这个人,尚且稚嫩的美貌和给人的复杂感觉,跟他的年纪形成强烈的违和感。
    鬼使神差地,李颐听试探着叫了一句:“魏登年?”
    残留的水珠顺着他的发丝滴答下落,少年没有否认。
    李颐听心下蹿出大大的美意,月老审批的戏本子诚不欺她,魏登年果然是个绝世美男,还是个跟别的美男气质完全不同的绝世美男!
    正嘚瑟着,李颐听心里忽然又咯噔一下,悬了起来。
    她原本应是直接投生到苏家的——投生到魏登年前世唯一喜欢过的女人苏觅身上,为了更早更亲密地找到并且接触魏登年。
    但现在显然已经乱套了,因为此时魏登年已经长成了少年。
    李颐听暗骂了一句即墨神君,暗暗祈祷别再出其他岔子。
    还没祈祷完,魏登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礼貌笑意,语气却透着微微不耐:“郡主,您现在可以从我的怀里起来了吧?”
    李颐听听见这个称呼恍惚了一下,她愣愣站起来,借着月光才发现二人身处一大片冰湖上,脚边有两双冰嬉鞋,以及一个被砸穿了的窟窿,洞口周围的冰面下方已经出现蛛网状的裂纹。
    魏登年见她醒来,如获大赦,脚步极轻且快速地远离了可能会被再次踩碎的湖面。银亮的湖面映出他颀长的身形,此刻李颐听才将他整个人完全看清。
    或许是年纪还小的原因,他个子并不太高,也就高出李颐听半个脑袋;腰身也比女子宽不了多少,一身粗布的小厮衣料浸了水,紧紧贴着他的身形,隐约勾勒出嶙峋的蝴蝶骨,即使穿着单薄的冬衣,也依然形销骨立。
    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真的是杀人如麻的魔头魏登年吗?
    她环顾湖面四周黑漆漆的树林,缩了缩脖子,跟了上去。
    寒风刮在脸上,李颐听感觉像被柳条抽打过一般刺痛,她冻得上下牙咯咯作响,混沌的灵台逐渐有了原主的记忆。
    当下胸口仿佛又受了一记重击。
    投生晚了十几年就算了,还投生岔了,她投的这具身体的原主,压根就不是苏觅啊!
    记忆像一锅煮开的沸水,咕噜噜冒着泡地钻进了李颐听的脑海。
    李颐听顶替的这位叫宋炽,乃是卺朝濮阳王的独女,每年都要来她外祖母家避暑,也就是此刻她所在的郸城。
    郸城偏北,夏季温暖如春,只是冬日也比南方更加寒冷。
    宋炽现在本不该出现在这儿,只是她瞧上了这里一个小门小户家的公子郑易,是以刚过完年,便又从王府跑过来小住。
    刺史郡守清楚她的身份,都爱巴结恭维她,稍微有钱有势点的人家更是想尽办法把自家小孩塞进来陪驾,说不定一不小心被她看上,一朝就飞上枝头了。这里面也包括买下魏登年的周家。
    今日宋炽提出去湖面玩冰嬉,一堆少年小姐围着,等待她挑选陪驾的。大家都以为宋炽又会选郑易,结果这宋炽还在生气上一回郑易驳了她的红烧肉,在一圈少年里挑中了周家儿子周映带出来的魏登年。
    想来那个宋炽也是个有眼光的。
    然后她便掉进了冰窟窿。
    再然后,李颐听就顶替了这个刚刚溺亡的郡主。
    “又是郡主。”李颐听倒吸一口凉气,跟着苦笑一声,随即用力甩甩脑袋,把那些糟心的前尘往事从脑子里甩了出去,在心里把即墨从头到脚狠狠唾骂了一遍。
    魏登年在前面走得飞快,像是要甩开她似的;李颐听身娇体弱,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着。
    华贵娇俏的袄裙已经湿透,沉甸甸地坠着,在九重天上当了几年脚不沾地的神仙,好不容易习惯了,一朝又成了会冷会累的凡人,还真是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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