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信川怔怔地看着她,脸上忽然涌起挣扎和懊悔之色。
多年察言观色的经验让她在这一刻忽然感觉到强烈的危机感,电光石火间,沈珠曦猛然醒悟——有变的并非扬州,而是金华!
几乎在她豁然开朗的刹那,门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一个曾经熟悉的身影从门后转了出来。
墨青色的宽衣大袖,颀长的身量,清俊冷淡的面庞。
傅玄邈挡住了从门外照进的光。
阴影笼罩在她苍白的脸上。
堂屋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屋外的天空中挂着秋日少见的晴朗暖日,堂屋里却如坠冰窖,冷得惊人。似乎有鼓声传来,但片刻后,沈珠曦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是她急促的心跳。
暨海节度使已经投靠了傅玄邈——
她中计了。
傅玄邈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神色克制,眼底却有浪涛沉浮。
“……你我之间,”他微弱的声音仿若喃喃自语,“当真毫无情谊吗?”
第286章
按照出行前的约定, 沈珠曦和李鹜每日都会互相寄出一封报平安的家信。
此前,两人的书信往来未曾断过。
十月二十五的时候,沈珠曦的书信却迟迟没有送到李鹜手中。
“有信没有?”短短一天里,李鹜第八次对他的亲兵问道。
“禀将军, 暂时没有……”亲兵为难道, “要不我去底下问问?”
“……算了。”李鹜咂了咂嘴。
当天晚上, 青凤军停下来安营扎寨, 即便是送信的轻骑中途被什么耽搁了,此时也该追上大部队了。李鹜背着双手, 老太爷似的站在临时营地的大门前,皱眉远目空无一人的山路尽头。
“你带一队人,去附近探探有没有情况。”李鹜吩咐信得过的亲兵队长。
亲兵队长带人将附近都巡逻了一圈, 依然没有带回信使的消息。
等到月上梢头,早就该到达的信仍然不见踪影。
李鹜靠在点着灯的桌头, 皱眉观看沈珠曦的上一封信。
她的上一封信, 刚刚写道她正在金华县努力游说暨海节度使蒋信川的支持。
蒋信川之前在十六节度使中并不出挑,既不像淳于安一样横行霸道, 也不像孔晔那般嫉恶如仇,也不像李洽那般出身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要不是沈珠曦提起, 李鹜几乎都想不起这么一号人。
孔晔相信蒋信川, 沈珠曦相信孔晔,李鹜相信沈珠曦——退一万步来说,他也该相信蒋信川。
话虽如此, 沈珠曦如果是在金华县失了联络,那蒋信川如何也脱不了关系。
李鹜不安稳地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起来问有没有沈珠曦的信。
“禀将军, 还是没有……”答话的亲兵已经因为每次都是否定回答而自己羞愧起来。
打着哈欠的牛旺从帐篷里钻了出来,一眼就看见和亲兵站在帐篷外交谈的李鹜,他扫了一眼亲兵脸上为难的神色,立即明白了他们在说什么。
“师父,你也别太担心了。师娘弄聪明的人,你还不晓得唛?我们昨天走的路太烂了,抖得老子卵疼……依我看,那送信的轻骑肯定也是因为这个拖慢了速度。你再等等,指不定中午就到了呢!”
牛旺话音刚落,营地大门方向就传来一个小兵的声音。
“来信了,来信了!”
一个毛毛躁躁的小兵手举信笺急忙奔来。
李鹜大步流星上前,从他手中接过信笺,几下拆开读了起来。
牛旺想看又觉得不合适,只好眼巴巴地站在一旁,等着李鹜看完再告诉他。
李鹜一目十行看完之后,又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
牛旺望着他依然没有松开的眉头,小心翼翼道:“师娘在信里说什么啦?”
“说了些金华县的事。”李鹜说,“蒋信川答应联合抗傅了。”
“这是好事呀!”牛旺大喜过望,连忙追问,“师娘有没有说她什么时候回扬州?”
“蒋信川留她小住两日,除了拉拢她外,还要落实联盟上的一些细节问题。”
“两日也要不了多久,”牛旺说,“从金华回扬州比我们更快,指不定我们还没到,师娘就已经先回扬州了呢。”
亲兵队长在这时小跑了过来,请示道:“将军,现在是否可以拔营了?”
李鹜的目光依然停驻在手中信笺上。
信上毫无疑问是沈珠曦的笔迹,对答也和他们的上一次通信能够联系起来,但迟了大半天,总是叫李鹜觉得有些奇怪。
“送信的人有没有说为什么会迟?”李鹜问。
“说了——”小兵显然提前问过,立即答道,“来的时候在山谷里遇上了大雾,马走不快,因此才迟了一些。”
李鹜看着信笺没说话。
亲兵队长等了一会,向牛旺投去求助的一眼。
牛旺清了清嗓子,说道:“师父,再过一会秋老虎就出来了,昨天就有人中暑晕倒,你看……”
李鹜将信收入怀中,终于定了心思。
“出发吧。”
……
“……蒋信川的确如孔晔所言一般,在暨海境内颇受爱戴。我观其人正直仁义,料想不忍见到天下苍生在暴政下受苦,遂对症下药,几次三番苦心游说。今日,蒋信川终于松口,答应加入反傅联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