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复向左右两边打手势,便有婢女过来,替换了虞媗的位置,她被挤到后方,很快就有人来一左一右强搀着她从后方小道出去。
不过片刻,她就被轰出了堂屋。
侧门紧闭,她立在外面,太阳在她头顶,明明应该很热,她却如坠冰窖,泪水顺着脸颊往下落,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她应该撞门,大骂萧复恶贼,可是她骂了又能怎样,萧复得了图纸,镐京危在旦夕,她什么也做不了。
耳侧柳锦衣拘谨的嗓音传来,“……殿,媗夫人,您的手受伤了,请容我替您包扎伤口吧。”
柳锦衣背着药箱被婢女领过来,看她哭的伤心,好一阵尴尬。
虞媗擦干净泪,闷闷的站在那儿,不说话也不看人。
柳锦衣也不好上前强拉她,只得先跟着婢女进了前罩房。
婢女连拉带拽,将虞媗拖到房内,之后就各自立在门边,两双眼注视着她眨都不眨一下,谨防她有过激举动。
虞媗平静的坐到桌前。
“劳夫人伸手,”柳锦衣柔声道。
虞媗伸出一双手给他看。
那手肿的厉害,偏偏又是白皮,看着甚是惨艳,柳锦衣想起第一回 给她看病诊脉时,她的手腕细软,指尖芊芊,触碰时只感温滑,身为大夫,柳锦衣本不该对病人的身体部位留神,可还是不由惦念了这只柔荑,谁能想到,她伤成这样。
柳锦衣找出来药膏,细心为她敷药。
一时静默无声。
待药涂好,柳锦衣迟疑道,“夫人这几日别碰水。”
虞媗低嗯,还没开口,她肚子忽然响了一声。
两人面面相觑。
虞媗的脸烫起来,她早膳没用,午膳也没用,其实没觉得有多饿,但肚子却自己有主见,她这会才意识到该饿了。
柳锦衣没敢笑她,倒是忙从药箱里摸出一只瓶子,推到她面前道,“我带了些糖豆子,夫人不嫌弃就先吃一点垫垫肚子。”
虞媗探手接过瓶子,倒出一颗糖豆子吃掉,有点甜,是普通的糖食,这种零嘴虞媗以前在镐京也常吃,她又倒了一颗塞嘴里,接着便将小瓶子还给柳锦衣。
柳锦衣摆手道,“我还有很多,夫人吃着玩吧。”
他对虞媗的态度很亲善,这是虞媗来幽州这么多天里,唯一一个对她没有敌意的人,虞媗不免对他生了些好感,笑笑道,“你不像这里人。”
她笑起来很明媚,像春日里的桃花,艳的灼人心。
柳锦衣眼神微直,旋即仓促转眸,“我不是幽州人,本家在泉阳,我们学医的都要四处游历,我刚好来到幽州,这里当初没现在这般繁华,有很多吃不饱饭、生恶疾的人,我就主动留了下来。”
医者父母心。
虞媗温柔道,“你是个好大夫。”
柳锦衣怔愣,他算不得什么好大夫,留在幽州仅是因为跟随萧复比在外吃苦强的多,他也是凡夫俗子,要不然见到虞媗,又岂会生出龌龊心思。
正在此时萧复踏进门里,阴郁的视线定在虞媗嘴角,柳锦衣一见他,慌忙起身道,“遵照主君吩咐,已经为夫人处理了伤处。”
萧复手一挥,他匆忙背起药箱走出去。
萧复站到虞媗身前,阴沉的看着她手中瓶子,“把它扔了。”
虞媗捏紧瓶子,随即手一松,任瓶子掉地上,碎了。
屋外柳锦衣顿住身,倏地垂下肩膀离去。
萧复俯身到虞媗面前,手指抵着她嘴角,摩挲片刻。
虞媗顿觉毛骨悚然,身体后仰,他一下将人抓住,手指抠进她口中,径直将她嘴里的糖豆从嗓子里扣了出来。
虞媗霎时伏在桌前干呕。
萧复冷嗤道,“再让我看到你对男人笑,我就掐死你!”
第十八章 顺从我,倚仗我
虞媗手支着桌子,脸埋在臂弯里。
萧复等了她一些时候,她仍是这副死气沉沉的姿态,他终于失去了耐心,一把将她扯起来,入眼就见她在流泪。
萧复朝外睨过,那两婢女急忙带上门,他转头瞪着虞媗,她也看着他,泪珠接连顺着脸颊滚落。
她大抵是萧复见过的最爱哭的女人,难过了哭泣,受委屈了也哭泣,萧复最鄙夷的眼泪三天两头挂在她脸上,好像对着他除了哭她就不会笑了。
萧复张开手掌蛮横的抹掉她脸上眼泪,“笑。”
虞媗没笑,眼泪仍在流。
萧复烦躁的呵斥她,“你再敢哭,我现在就去宰了荀钊!”
虞媗一脸呆滞。
萧复觑起眸,转步欲出去。
他刚走一步,身后探来两只手,软软抱住他的腰,她的脸贴在他背上,他听她呢喃,“萧复,你能不能别造反?”
萧复走到这一步不是突然心起,他为了这一天蛰伏多年,不可能因她几句话就改变了主意。
“这不是造反,我不过是拿回我该得的东西,”萧复浅淡道。
虞媗懵了一下。
萧复掰开她的手,回身捧起那张脸,视线从她的眉目流连到朱唇,虞氏天生貌美,这份美貌到她身上更加出众,她是虞氏最后的公主,娇养长大,最后落入他手中,虞氏给他的礼物他很喜欢,喜欢到愿意容忍她的一些小毛病,只要她一直呆在他身边。
他低头噙住那唇,浅啄深尝,在她想退缩时又松开了,他讥笑她,“你以为,没有我,你皇兄就能保住皇位?”
“皇兄刚即位,他说过会励精图治,绝不负天下百姓,你权欲熏心,那些百姓不会依顺你,”虞媗大声反驳他。
萧复似笑非笑,“天真。”
虞媗还想争辩。
萧复打开门,拉她往外走。
明涧提早叫人备了马车等在府外。
萧复将她抱上马车,马车迅速朝城西驶去。
幽州不算大,马车沿着行道走,越往西越能看见粥篷耸立,沿街男女老少都在排队领粥,看到萧府的马车竟都注目,随即悉数跪地,扬声高呼,“陛下万岁!”
那些人衣衫褴褛,食不果腹,明显是流民,幽州如今太平,这些流民一看就是从青州流亡过来的,萧复接纳了他们,他们也认萧复为主。
虞媗望着那满地人,喉间苦涩一片。
萧复撕开她心底最后的希望,“民心向的是我,你的皇兄该退位让贤。”
虞媗放下车帘,疲惫的靠在车壁上,“不是,你用小恩小惠迷惑了他们。”
“我让他们有了安居之所,可以在这里扎根生存,你皇兄给了他们什么?”萧复问道。
虞朝曦即位不过一年,青州动乱,朝堂尽在宋子元掌控之中,州府有节度使,他这个皇帝等同傀儡,没什么好纠结的,萧复不反,也会有其他人反,这是必然发生的事。
虞媗道,“皇兄没错,是父皇留下的烂摊子,皇兄已经竭力维持了,如果没有你,最多两年,皇兄一定会铲除宋党,还朝堂清明。”
“两年?”萧复像听见什么笑话,极为讽刺道,“我就是给他十年,他也站不起来,废物就是废物,以为将你给了我,就能保住皇位。”
他抬手往虞媗脸上拍拍,“或许你递信去镐京,让他主动让出皇位,我饶他不死。”
“你休想!”虞媗眸子煞红,抓起那只手发了狠的咬紧。
萧复眉头皱起,敢咬他,这可是她自找的。
他五指发力,骨节坚硬的她咬不下去,他手指翻转,不过眨眼间就扣住她的脖子抵在后方凭几上,他冷漠的笑着,“我若是你皇兄,杀了你都不会将你送人,他都不要你了,你竟然还上赶着护他,愚蠢至极!”
“你懂什么!”虞媗立时呛了他一声,虞朝曦于她而言,即是兄长也是父亲,母后去世后的那几年,她过的不如一条狗,是虞朝曦求父皇将她养在东宫,虞朝曦教她读书识字,虞朝曦让她真正像个公主,没有虞朝曦就不会有现在的她。
在她心中,皇兄是天,谁也不能越过他,就是萧复也不能!
她吼出这一声,表情变得绝望,整个人有种易碎的脆弱感,萧复慢慢放开她,眼睛一瞬不眨的盯着她,她缩成一团,两手捂住脸,压抑的哭声泄出来,很轻很细,就像是幼崽被母兽抛弃时,无助的哭叫。
被人抛弃的滋味,萧复尝过,他母亲死后,他父亲让他滚,他身无分文的滚出了萧家,那时他才十七,十七岁能干什么,他做过苦力,当过渔夫,为了一块馊掉的馒头,跟乞丐打过架,甚至茹毛饮血,他爬到如今的地位,是他靠着自己的一双手挣来的,所以他很看不起虞媗这种人。
虞朝曦不要她,他可以将她养在身边。
没用的菟丝花就该攀附大树,为什么还要跟他矫犟,他想不明白。
——
那天后,萧复免了虞媗在浣洗房的杂事,只让她白天在身边侍奉,夜晚仍回小楼阁中。
萧复白日事务很多,在临渊居的时候不多,一般早起后就见不到人了。
这天清早,萧复罕见的没出门,虞媗在他院子里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萧复从屋里出来,踱步到她跟前,侧身道,“随我来。”
虞媗跟着他出临渊居,他们一起进了栖香园。
杨连娇坐在秋千架上,将手中的一把弩扔了过来,萧复张手接住,杨连娇啧嘴道,“表哥真是的,就她这样,怎么可能拿得起弩,我已经改了很多次,她要是伤了手别怪我,烦死了。”
萧复从袖里取出一串钥匙,还没说话,她立刻抢过来,“虫谷归我了!”
萧复挑眉道,“把你那些虫子全部送去虫谷,这几日她在这里习弩。”
“公主在我这成,没道理叫它们走吧,”杨连娇气道。
萧复横她一眼,她连连后退,“我没空给你看女人,你要不然把她送去军营。”
军营里不可能有女人,萧复这是又想到别的法子折磨虞媗,她侧低着脸,神情麻木。
萧复朝杨连娇摊手,“钥匙给我。”
杨连娇当即背过手,犹犹豫豫道,“它们我能送走,但回头棠柔过来我怎么拦啊?”
萧复不耐烦道,“跟她有什么事?”
杨连娇一下来了劲,嘿嘿笑道,“表哥,你艳福不浅呢。”
萧复脸色冷下来,“你要是无事,就给我尽快把荀钊劝服。”
虞媗长睫颤了颤,他没想杀荀钊,竟是要招降他,荀钊是忠臣之后,若真被他招降,皇兄更势弱,她一定要想办法去找荀钊,断不能被萧复得逞!
杨连娇道,“表哥,我看棠柔对你也有意思,你不如把她也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