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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万岁万万岁,本宫一万零一岁,陛下,本宫又赢了……”
    大梁太.祖皇帝,崩于而立之年;而定远侯周季澄,死时亦未至不惑。
    一滴泪从她眼中滑落,滴落地面,瞬间便没了痕迹。
    她转过身,缓步走出殿。
    候在殿门处的连翘,却没有跟上她,而是沉默地朝着画像走去,一直行至供桌前,凝视着画中之人片刻,终于,恭恭敬敬地朝对方行了一个大礼。
    连翘痛恨负心忘情之人,但同样敬重战场上的英雄。
    一礼毕,她起身出殿,看到了正站在殿外的冯谕瑧。
    她上前去,扶着冯谕瑧的臂,低声道:“陛下,回宫吧!”
    冯谕瑧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是伸出手掌,接着不知什么时候飘飘洒洒而下的雪花。
    “连翘,你看,下雪了呢……”
    “是啊,下雪了,可是陛下放心,今年是丰收之年,百姓应该能安稳度过这个冬日。”
    冯谕瑧没有说话,只是仰着脸望向纷纷扬扬的雪,良久,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朝着明德殿方向而去……
    一年之后,大梁军队先后灭吴、陈两国的消息传回了京城,紧接着,中原仅剩下的那几名近海小国,亦上表去帝号,向大梁称臣。
    至此,大梁彻底统一了中原。
    消息传开,举国沸腾。
    而冯谕瑧则收到了虎妞托人一同送回来的信函。
    小姑娘在信中事无巨细地将在边疆发生之事告诉了她,对周叔叔兼师父的离世,充满了悲伤,对戎狄人的阴险毒辣更是深恶痛绝。
    同时,小姑娘也表示,希望可以留在边疆镇守,待来日有机会追随上官将军灭戎狄、平四海,让大梁成为神州大地最强大的、也是唯一的国家。
    “陛下可不能答应她。”连翘亦看了信中内容,忙道。
    冯谕瑧目视远方怔怔出神。
    良久,她提笔,在信函末尾写了一个字——准。
    与虎妞的信几乎同时抵达御前的,还有大将军上官远的请功折子。
    冯谕瑧看着那道奏折,一直沉默不语。
    奏折上,冯菁予、穆璟两人的名字赫然在列。
    尤其是冯菁予,上官远为她所列的战功,几乎占去了足足半页纸。
    孩子有了出息,她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可她更清楚,那丫头如此拼命,除了确是为着实现心中理想,亦离不开痛失恩师之故。
    只因穆元甫死在了戎狄人之手,那丫头已经把戎狄视作了仇人,已是有与之不死不休之意了。
    连翘亦看明白了,心里颇不是滋味。
    她原以为,小姑娘会在军中慢慢成长,可穆元甫的死,却仿佛一下子便让她成长起来了。
    她低低地叹息一声,知道曾经那个活泼好动调皮捣蛋的虎丫头,已经随着那人的死,一同消失了。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大梁便会出现一名杀伐果断,不让须眉的女将。人们会惊叹她的赫赫战功,却没有会知道她成长至这般地步所付出的代价。
    冯谕瑧沉默良久,提笔在铺好的圣旨上落下了赏赐的旨意——
    “……封校尉冯菁予为中郞将……”
    同样晋封为中郞将的,还有穆璟。
    不过此时的虎妞,日子过得并不轻松。
    “你这软绵无力的刀法,是想削豆腐呢还是替敌人抓痒痒?!”
    “砍过来!把本将当成你的仇人,狠狠地砍过来!!去你娘的!这个速度,信不信你的刀还没砍到跟前,本将便能先一刀把你送去参见阎王爷?!”
    “你这是什么招数?啊!!你这是什么招数?!啊!!浑身上下全是破绽,老子恨不得一巴掌把你拍回你娘肚子里重新生过!!”
    ……
    边疆的大将军府,类似的骂声几乎每一日都有,也让府内的下人与众将士对被骂的人充满了同情。
    作为被同情的人之一,虎妞咬紧牙关,半句怨言都没有,一遍又一遍地练习,哪怕每一回都被骂得比上一回狠。
    上官远说要磨练她,这一年以来就真的将这句话执行到底,亦从来没有把她当作姑娘家看待,该骂的该训的从不留情。
    穆璟有时候都有点受不了他的强势与高压训练,可她硬是咬着牙给扛下来了,穆璟看得心疼不已,私底下低声劝她不要把自己逼得那般紧。
    虎妞只是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闻言淡淡地道:“如果连大将军的招数都招不住,将来在战场上如何面对凶狠的戎狄人?我又如何能为师父报仇?如何为姨母开疆拓土?”
    穆璟沉默了良久,打那之后亦如她一般,一声不吭地承受了下来。
    第74章 顺便成个亲吧
    随着最后一个归顺的国家皇室抵达大梁京城, 接受了女帝的封赏,至此,中原完完整整地归属了大梁。
    而此刻的冯谕瑧, 却不在宫中, 而是轻车简从地到了父母长眠之处。
    她拿起酒壶,将放在冯父墓碑前的酒杯倒满酒:“这酒是大梁建国那日, 我亲自埋在树底下的,一眨眼, 就已经这么多年了。而大梁,也终于成为了中原唯一的国家。”
    “女儿不敢说此刻天下已太平, 但至少,在中原,已不会有战乱, 百姓不用再背井离乡四处逃命,可以安安稳稳经营自己的日子。”
    “爹, 您最期盼的, 不就是如此么?”她轻声说着,手指轻轻抚着墓碑上的字——显考冯公讳琰之墓。
    “菁予现在很有出息,虽是女子,但此番所立战功, 比男子亦毫不逊色。上官远虽不曾明言, 但女儿也看得出,他对这孩子是相当欣赏的。”
    “至于长姐……她如今也很好,只要女儿还在一日, 莫说她那府里之人,便是满京城,也没有人敢让她受委屈。当然, 除了她自己。”
    “……爹,穆元甫他……终究还是死了。”
    “不管是前生还是今世,他一直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您的赞誉,他并非受不得。撇开儿女私情,他是女儿这辈子遇见的最有本事之人。爹,女儿的眼光其实也没有太差,不是么?”
    她忽地微微一笑,干脆席地而坐。
    “他虽然了不起,但是女儿希望,有朝一日,自己可以做得比他更好。也好让世人知晓,谁说女子不如男?爹爹,您说对么?”
    “菁予的心愿,女儿也看得出,女儿也相信,她一定会实现心中理想。那孩子,也是个认准了便一定会做到底的性子。长姐常说她不像是二姐生的,倒更像是女儿亲生。”
    “其实,是谁生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在女儿心里,她便是女儿的孩子,唯一的孩子。”
    “爹,女儿再敬您一杯,今生父女缘浅,女儿未曾尽孝道,只盼着来世能有机会弥补此遗憾。”
    连翘远远地看着她与亡父说话,直到见她起身,这才上前去扶稳了她。
    冯谕瑧搭着她的手,回身再次望向墓碑,忽地道:“爹爹可还认得连翘么?这些年来,一直是她在女儿身边,陪着女儿走过了无数艰难的日子,若是没有她,女儿未必能有今日。”
    “陛下……”连翘喉咙微哽,低下头去掩饰眼中的泪意。
    冯谕瑧笑了笑:“回宫吧!”
    大梁一统中原后的首个元宵佳节,女帝登上城楼,与民齐贺。
    看着城楼之下跪了满地的百姓,听着那一声整耳欲聋的‘陛下万岁万岁万万见’,冯谕瑧心中涌起万丈豪情。
    看,这是她的臣民,是她的天下。比之百年前的盛世,或许还不够强大,不够富裕,但是她相信,在将来的某一日,一切都会变得更强更好。
    天空绽开了炫丽多姿的烟花,伴着的,是百姓的欢呼声、拍掌声,以及朝臣们的赞叹声。
    她仰着头,看着夜空那七彩多姿的烟花,唇畔始终蕴着浅浅的笑容。
    直到盛宴散去,她看到了有些不安地走过来的寿康公主。
    “可有什么事么?”她温和地问。
    寿康公主连忙向她行礼,绞了绞手中的帕子,局促地问:“儿臣、儿臣想问问,菁予什么时候会回京?”
    冯谕瑧笑意微敛,低叹一声,道:“朕也不知道,也许年内会回来,也许三五七年都未必回。”
    寿康公主满脸的失望,语气还有说不出的难过:“还以为儿臣出嫁前,能看到她呢!”
    年前,寿康公主便由她的母妃作主选好了驸马,婚期定在了今年中秋之后。
    冯谕瑧有几分失神。
    与虎丫头同龄的寿康都快要出嫁了呢,可她的虎丫头还一心扑在建功立业上。
    她定定神,温声道:“虽然她未必能赶得回来,但朕相信,她必会早早就精心准备好了贺礼。”
    寿康公主低着头,闷闷地道:“人家又不是在意她的贺礼……”
    冯谕瑧轻笑,道:“你且放心,倦鸟终是会回巢的,她便是飞得再高,总有一日会回来,到时候,你再与她算总账便是。”
    寿康公主扑哧一下便笑了,眼中还带着点点水光,可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好。”
    “夜里风大,你身子又弱,还是早些回宫歇息吧!”冯谕瑧嘱咐。
    “好,儿臣告退。”寿康公主朝她福了福礼,这才带着宫人离开。
    冯谕瑧看着她离开的身影,自言自语般道:“也不知日后那虎丫头想选个什么样的夫婿。”
    “万一县主没有成婚之意呢?”连翘没忍住插嘴。
    冯谕瑧:“……”
    行吧,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出现。
    她决定抛开这个话题不再提了。
    寿康公主大婚之期,诚如冯谕瑧所猜测的那般,虎妞并没有回来,只是托人送回了自己精心准备的贺礼。
    寿康公主虽然大失所望,但毕竟也算是过心理准备,故而很快便调整了心情,笑着冲有些担忧自己的奶嬷嬷道:“无妨,总归她的贺礼到了,日后等她回了京,我再与她算总账便是。”
    一直侍候她的奶嬷嬷这才松了口气,还真是怕她因此与县主生了嫌隙,见状忙道:“是呢是呢,待县主回京,公主再好好与她算这笔账。”
    公主下降,拜别了嫡母、生母与其他亲人,坐上了大红喜轿,走向了新的人生。
    冯谕瑧望着远去的送亲仪仗,低低地道:“太.祖皇帝诸儿女当中,如今仍未成婚的,也就一个穆璟了。”
    两年前,睿王穆琮亦娶了王妃,如今和他的王妃好得跟蜜里调油似的。
    自退位之后,穆琮果真事事听从太医嘱咐,安心地调养身子,到底年轻,没多久便可以扔掉拐杖,也不用人搀扶,慢慢地走路便如同常人一般了。
    只是左手力度到底还是不及以前,偶尔也会头疼。
    值得一提的是,经过这几年的安心养生,穆琮的体型终于变得和同龄人一样了。冯谕瑧有时看着他如今高高瘦瘦,精神抖擞的模样,都快要想不起他当年圆滚滚,走一步歇三步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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