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点一:东瀛王子的财物全都在屋内,帽子却不见了。
疑点二:财物俱在,但屋里却被翻得如此凌乱,是凶手在找什么东西么?
疑点叁:用香在晚宴上迷晕众人的一定是巧影,但她是如何在没有焚香的情况下弄晕守着的叁人的?
疑点四:调配香的原料肯定有限,迷香和吃药一样,体格子越大需要的量就越多,这安田魁梧得像牛,高大得如熊,得多少香料才能弄晕他啊?
沉容揉了揉太阳穴,看来还得自己亲自走一趟才能弄清楚这一切。
忽然,沉容感觉被一个温热的身子抱住了。抬脸一看,是葛思妍。她只穿着贴身的睡衣,一头乌发披散,拂在沉容脸上痒丝丝,香腻腻。沉容笑着说:“怎么了?”葛思妍红着脸不说话,只是一把推开了他书案上的草稿,坐到人腿上撒娇道:“夫君都不看我呢。”
沉容有些奇怪,别的时候有案子,还是鸡鸣狗盗的小案子这丫头都兴奋得不得了,恨不得伸张正义,现在怎么一而再再而叁地阻碍自己?沉容搂着她的腰,好声好气道:“阿妍乖,夫君在查案。晚上再陪你可好?”
美人儿一双杏眼里满是娇媚的神色,似嗔似娇,勾得沉容心里痒痒的,但现在自己已经夸下海口,巧影姑娘的清白重要,自己不能再贪欢寻乐。葛思妍凑近,几乎是快要贴着他的嘴唇道:“不要,我要夫君现在就陪着我。”沉容无奈,又舍不得凶她,只能哄着她:“夫君真的有事儿要做,乖啦。你和巧影姑娘也算是说得上几句话的交情,阿妍这么善良肯定不愿意看见她有事对不对?”
没想到,葛思妍居然痛哭起来:“我…我只是不想你再继续调查下去了。”
沉容疑惑,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为什么呀?”
葛思妍哭道:“个中原因…你不必知道。你只消知道,我这样全是为了你,而不是我自己!”
沉容沉吟片刻,说道:“阿妍,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葛思妍背过身去,不敢看他温柔的眼睛:“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不希望你死得太难看。”沉容走到她前方抱住她的肩膀逼迫她与自己对视,温柔平和的眸子里带上几分厉色:“阿妍。什么死不死的?做父母官,就是得给含冤的人雪冤情。不然怎么对得起他们对我的信任呢?你知道什么的话…”“够了!”葛思妍抱住脑袋,一副十分痛苦的样子,一把推开了沉容。
沉容本就没有武功,还被这么突然地一推,几个趔趄,撞到门上。脊背隐隐生疼。沉容心底有了些愠怒,却仍耐着性子道:“你不说也可以,但别耽误我办案。”葛思妍哭着骂道:“好啊,你去,你去啊!当你的大英雄去吧!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谁稀罕你似的,白面书生,男生女相,你早死了,我好早寻摸更好的人物去!”
沉容又伤心又愤怒,好好的,一大清早说什么要死要活?而且白面书生,男生女相这几个字狠狠刺在沉容心上——脑海里不住浮现出赵长风那样威风凛凛,顶天立地的形象,他叁番五次看着阿妍,想必也对她有意思吧。沉容冷下脸来,拂袖道:“好,我不会再管你。”说罢便推门而去,任由人在身后哭喊:“走了你就再也别回来了!”
勘探现场第一步,沉容选择去晚宴厅外围查看。不查不要紧,一查便有了发现——泥土里埋着一条手绢。沉容把它捡起来放在鼻下一闻,很清凉的味道。“薄荷油?”沉容略一思忖,这手绢上绣着花儿,想来是女子的东西,那八成就是巧影的。薄荷油清凉醒脑,巧影定是用手绢掩住口鼻,在大家都晕倒以后悄悄溜出了宴会厅。很明显,她去找了王子,但为何要去找王子呢?沉容把手帕认真迭好,包在了一个袋子里。
沉容还发现旁边有几片碎了的瓦片喜盈阁建设好不足一个月,不可能瓦片松动。结合起昏迷前听见的哗啦啦的声音,大概是被人踩下来的。这样的话巧影就更不可能了,她是个弱女子,如何在房顶上行走,还有那个体重能把瓦片也给踩下来呢?
走进宴会厅,昨晚还热热闹闹的,今天就彻底冷清了下来。索性自己交代了不可破坏证物,所以菜品、熏香炉子都没有打扫。比起在菜里下药,先不说巧影不参与送菜,就算是在厨子做饭的时候下药也是很难的。所以沉容直奔香炉。轻轻用手指沾了一点余下的香,其味辛,观其色呈微焦黄,“这难不成是闹羊花?”沉容喃喃道。以前小时候县里的赤脚医生给病人做手术的时候就用这种花来做麻醉剂,与这粉末有点相似。再用舌尖轻触,“呸!好苦!”
这下沉容已经可以完全确定这就是闹羊花了。还有一股子烟味儿,和民间流传的迷魂香的制法差不多,就是把这闹羊花子捣碎后用烟一呛,便可用来迷人。
若是用同样的迷魂香盖在手帕上去迷晕叁个大汉,先不说瘦弱的巧影姑娘能不能行,就说这香焚烧以后也等了一碗儿茶的时间才把大家迷晕的,难不成叁个人还能傻傻的在那排队等着她去迷晕?况且那手帕已经被找到,埋得那么浅,可以看出作案者心理素质比较差,比较慌张,有小智慧而没有大谋略。沉容决定还是亲自去审问一下巧影姑娘才好。
说干就干,得到了司马清的批准,沉容来到了关押巧影的牢房。巧影已经没有了平常翩翩然如神仙妃子的模样,现在的她瑟缩在一个角落,抱着膝盖,不住咬着指甲。蓬头垢面,地上依稀可见一把又一把的头发,想来是她自己扯下来的。
“巧影姑娘?”沉容轻声呼唤她。
巧影先是木然地抬脸看着他,反应了一会儿以后才发了疯似的扑过来:“沉大人!沉大人!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啊!我…我没有杀人!呜呜…”沉容安抚道:“我一定帮你。只是巧影姑娘必须诚实地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巧影点头如捣蒜。沉容拿出那条帕子:“这帕子是不是姑娘的?”巧影没有丝毫迟疑地点了点头:“是…是我的,但我没有杀人啊!”
沉容赶紧隔着铁栏安慰她:“没事,我知道你没有杀人。那,巧影姑娘可能告诉我,那王子…”“啊!——”一提到王子,巧影就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整个人十分狂躁,在牢笼里跳来跳去,拿着自己的头撞墙,嘴里喊着“血”“死了”“回东瀛”之类的话。沉容吓得后退几步,还是狱卒及时赶到制止了疯狂的巧影。
狱卒道:“沉大人,您请回吧。她现在受不得刺激。”沉容只能讪讪地离开了牢房。
刚刚巧影失心疯的时候提到了回东瀛,是谁回东瀛呢?结合起巧影之前的种种表现,沉容脑海中构思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杀人者一定还是黑衣人,巧影的出现只不过是打乱了他的计划,不过黑衣人应该很高兴,因为这也干扰了自己的判断。那日赵长风也被发现晕倒在门外,他是自己怀疑的 对象,他难不成先杀了东瀛王子再自己装晕么?不太说得通,那么真相只会是:黑衣人不止一个。
想明白了这个环节,沉容神清气爽。那么现在只用找到东瀛王子丢失的帽子,想必就可以证明巧影的清白了吧?
但是帽子该去哪儿找呢?整个喜盈阁的园子自己已经逛了大半个,却一无所获——等等,自己的怀疑是巧影和王子有私相授受之情,那帽子的作用对黑衣人几乎没什么用,但对这二人来说应该是比较重要的,否则那帽子也不会不翼而飞。大概是巧影对王子求娶,而“回东瀛”说的应该是“带我回东瀛”,这样一来就解释得通了。王子沾花惹草。怎么可能真的爱上巧影一个婢女?巧影把藏有二人秘密的帽子丢弃在了一个大家都不会去的地方,然后晚宴时候仍是不死心,以为王子是为了躲着自己才不来赴宴。本来想用迷香迷晕众人再去找王子拷问,但王子居然不来,索性按照计划迷晕大家,自己去了王子屋里。但一到那,她看见的只是昏倒的守卫和王子的尸体。她身上的血是想去扶起倒在血泊里的爱人才沾上的。这样一来就完全解释得通了。
可王子为什么只安排的晚宴,却不是午宴?如果只是因为想逃避巧影的话,想必那畜生的脸皮还没有薄到这个程度。忽然,沉容联想到那只倒在地上的烛台。烛台晚上一定是点灯的。如果倒地说不定会引起火灾,但却没有——只能说明那烛台倒在地上的时候还不是晚上。而且王子脑后有个鼓包,巧影一定是恼羞成怒用烛台攻击了王子,然后跑走了。
沉容得意一笑,这次出来还真是收获颇丰啊。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了——证明安田的晕倒不是因为迷香。这可得上街去问了。巧影一个女孩子家,做奴婢的身上也没什么钱,肯定不会坐车,那就肯定会在附近的香料铺子去买制香所用材料。沉容向司马清申请了一张证明以便盘问店主,带上孙乾就即刻赶去一家一家地问询附近的香料铺子。
“唉,爷,咱走了多久了都!一家儿都没说卖过闹羊花这玩意儿呀!要知道,这种东西想养殖娇贵着呢。而且现在官家管的也紧,除了野生的,自己家也根本不敢养,不敢出售啊。”孙乾擦着汗,嘴里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今天很热,就连沉容鼻尖上挂了薄薄的汗珠。
沉容道:“没关系,我们继续找找,一定可以找到的。”
二人路过一家粥铺,米香四溢。沉容停住了脚步。孙乾擦着汗道:“爷,您饿啦?”沉容摇了摇头,眼底有些落寞:“只是想到阿妍现在肯定还没有吃饭。女孩子一生气不就吃不下饭么?”孙乾眨巴眨巴眼:“你俩也会吵架?还真是新鲜。我以为都是她单方面碾压您哩。”沉容不置可否,只是上前要了一份皮蛋瘦肉粥,多加青菜。他不会忘记那天阿妍做了饭,自己喊她多吃几块牛肉,但她就是抱着一盘素炒小白菜吃得很香的样子。
孙乾挠了挠头:“要我说啊,咱男人就该拿出点男子汉的气概来。娘们儿同咱们置气,何苦去哄?过几天不就好了。”沉容笑着摇头:“孙乾,你现在心上没有一个女孩子,你自然不知道。就算你再生气,你冷静下来还是会想她的好——哪怕在气头上也会忍不住想她。看着她委屈巴巴的脸,看着她泪珠儿涟涟,你就舍不得不哄她。哪怕是她错了,你自己心尖上也会跟着疼哩。”孙乾似懂非懂,只是捧着脸听沉容长篇大论:“大人,我看您真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了。以前为了查案一定是马不停蹄,必须把犯人揪出来为止。我和哥哥在背后都喊您拼命叁郎。哪里像现在这样,查到一半还想着给葛姐儿买粥呢。”沉容耳尖微红,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是啊。以前无牵无挂,现在心里却多了个阿妍。”说着忍不住笑起来:“你说她现在在我身边多好,肯定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
粥已经打包好端上来了。沉容看老板年纪四十来岁,便问道:“老板,您在这儿开店多久了?”那老板一开口便是一口浓重的蓉城口音:“哦,我已经干了十好几年了。”沉容道:“那…老板可知道附近有什么香料铺子么?有卖闹羊花的那种。”老板环顾了一下四周,看没有人注意,便招呼沉容附耳过来:“直走到东街,左拐,第一家小店就是!别看店子破了点,里面应有尽有啊。我以前手受伤得开刀,那郎中就是去那买的闹羊花给我疗伤的。”沉容听了兴奋不已,连连拱手道:“多谢,多谢。”
告别老板,二人快步朝那香料铺子走去。孙乾有些好奇:“大人,您怎么知道那老板会告诉您啊?”沉容笑道:“一看小店,店子小,客人稀疏,但粥闻起来不错。说明这店家肯定挣不到几个钱,平常也不忙,来吃的都是回头客。这样的店家都是万事通,毕竟和客人都混熟了。二来看他四十来岁,在蓉城生活应该蛮久了,对周遭商铺熟悉。这个年纪的人,每天也没什么好忙的,最好八卦,也最好帮人,帮后生。我敬他,他当然告诉我。”听沉容这一番分析,不仅是逻辑上的观察,更有人情世故,孙乾忍不住连连点头。
那香料店铺果然不大,挤挤窄窄,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香料。一进店门便一股复杂的味道扑面而来。
那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瘦瘦小小,头也不抬地翻看着账本。孙乾咳了一声提醒他客人来了,他也不为所动。
孙乾有些愠恼:“你这店家,怎么来了人也不招呼?”
老板微微抬眼:“每种香料都贴着标签放柜子里呢。客官要什么就给我说,我称重就得了。”
沉容上前亮出知府批发的调查令:“你可识得此物?休要怠慢,本官乃奉命查案。问你的话都给我如实招来!”
刚刚还一脸冷淡的男人立刻态度叁百六十度大转变,紧张地搓着手,笑得一脸谄媚:“诶呀呀,原来是官儿老爷,失敬失敬!来来来!请坐,别客气,想问什么都可以啊。”
孙乾悄声道:“他怎么突然乖的和哈巴狗一样?”沉容得意一笑:“这种人最好拿捏。你只消摆出官威,他的傲气就被打压下去了呗!”
沉容开门见山道:“听说你这儿有卖闹羊花,可有此事?”
那老板吓得面如土色:“老爷!小的…只不过是在后山采的野生闹羊花!小人家里绝对没有养啊。律法规定,出售家养的闹羊花才是犯法呢,大人您看…”
沉容摆了摆手正色道:“我对你是不是家养没有兴趣。我只想知道,最近有没有一个瘦瘦小小,长得很漂亮的女子来你店里买过闹羊花啊?”
老板略一思索,赶快跑到柜台拿了账本来:“好像小人确实有印象。这个月闹羊花长得不多,所以库存没多少。这个月也就卖出去一单,您看。”沉容顺着老板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两天前卖出的。那老板还补充道:“来买花的确实是个漂亮的姑娘,很是漂亮,就是穿的衣服很普通。大概是哪个高门大户的丫鬟吧!”沉容和孙乾对视一眼,基本上是对上了。
沉容仍然不放心,施压道:“根据《本草纲目》记载,闹羊花又名曼陀罗,花期乃是610月,现在才刚好6月。怎么会开的少呢?老板,这可不兴骗人吧?”那老板早就两股战战,双手合十像在礼佛一般虔诚道:“老爷,小人不敢呐,小人小本经营,诚信做账。老爷有所不知,这闹羊花喜阳,蜀地乃是盆地,阳光照射不足,这花儿自然长得慢了。更何况还是长在后山的野花呢?”沉容想了想,好像确实这几个月大都是阴天。起身道:“谢谢掌柜的。您提供的信息都很有用。我们就不多叨扰。账本我们暂且带走查案用,到时候再赔给你。”
沉容刚想走,那老板就又叫住了他:“官儿爷,您且站站。”沉容回首看着他:“什么事?”老板神秘兮兮地凑上来道:“爷,您可娶亲了?”沉容面上一红,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老板殷勤地献上一只小匣子,里面是一个白瓷瓶和一只玉做的,小小的椭圆形东西,悄声道:“这两个东西送给爷。好处可多着哩!还望老爷以后多关照小人店铺生意。”
沉容急着回去,便没有推辞浪费时间。只把东西揣在了衣兜里,没有细看。直到回到知府府上,和孙乾分头回屋了才打开来看。
只见那两个小东西旁边还有老板附上的一张字条:“玉势,可塞入女子阴户或后庭,冰凉玉润,增添闺房乐趣。含香丹,西域媚药,服用此药者哪怕没有怀孕也可产奶,更可提升女体敏感度。”沉容啪一下盖住盒子,震得蹁跹的睫毛都颤了两颤,如此妖冶淫乱之物,可不能叫别人看见了…但她,应该会好喜欢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