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没有反驳这话,而是问:“其实早在一十四州时,阿兄就觉得,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孩子。你可知,让阿兄印象最深刻的一刻,是何时?”
昭昭哼道。
“我当然知道,不就是我与顾九瑶比试那次么,我用小伎俩伤了她。”
怀璧摇头:“不是的。”
“那就是天道那次。”
“也不是。”
昭昭不说话了。
怀璧道:“是那日傍晚,在那处偏僻的凉亭里,一个小家伙,偷偷躲在角落里哭鼻子,还红着眼睛,十分委屈气愤的和我说,自己和师父吵架了。”
“我当时就在想,这是怎样鲜活有趣的一个小家伙,虽然不那么守规矩,不难么符合世人口中所言的乖顺弟子,可却是有血有肉,让人不由自主想要怜爱,疼爱的一个小家伙。最让阿兄意外的是,那个小家伙,不会沉溺于悲伤,也不会自暴自弃,哭过之后,只需一开解,便又满血复活,去追寻自己的新目标了。他就像山岩间的藤蔓一样,不畏风雨,不畏世人眼光,浑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力量,一点阳光,就能野蛮生长,纵使被斩断了根茎,也能努力的汲取雨露,长出新的枝蔓来。”
“所以,那个敢爱敢恨,不怕摔倒的小家伙,如今去了哪里?”
昭昭低下头,掌心捂着小灵龟。
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小灵龟青色龟壳上,落了大颗大颗的晶莹水色。
怀璧道:“一百年前,那个小家伙从雪霄山万丈高崖上坠下,不是因为被自己的师父冤枉了,而是因为那枚鳞片,对么?”
昭昭的肩膀轻轻抽动了下。
“布下魂息之术的,是吴秋玉。”
“也是当年失去记忆的长渊上神,对么?”
“阿愿……”
“阿兄,你不必说了。”昭昭突然红着眼睛抬头,隔着白绫,依旧能清晰瞧见少年眼尾赤红。“我真的已经想好了。”
“我等了他两次,他都失约了。”
“在他心里,永远都有比我更重要的事,更重要的人。”
“他没有一次说话算话。我以后……再也不等他了。”
怀璧:“可如果他真的有事情耽搁了呢?”
然而这个理由说服不了昭昭。
什么样的理由,能让他整整两月不出现。
何况,就算他出现了又如何呢。昭昭知道,自己的心很小,只能容纳下一个师父。可那个人的心太大了。
装着天下苍生,装着清规戒律,装着责任道义。
还有……其他徒儿。
每一样,都比他大,比他重要。
他不想以后的漫长的岁月里,都活在这中充满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的日子里。
他也不想再嫉妒别人了。
“我的师父,早在四百年前,就已经死了。”
“现在,我是龙族的小殿下,我有爹娘,有这么好的兄长,还有那么多讨好我,对我好的人,我不需要他了。”
似乎是为了验证自己的决心,之后的几日,昭昭每日都努力的让自己开心,快乐。开始如所有这个年纪的世家弟子一样,跟随兄长出席各中宴会,品美酒,吃美食,纵情享乐,并呼朋唤友的去灵境里狩猎、游玩。有时甚至彻夜不归。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
很快到了大婚之日。
一大早,昭昭就换上了红色的婚服,袖中揣着小灵龟,等着天族的迎亲仙车过来。
昭昭本就生得肤白若玉,乌发垂腰,穿上红色衣服,越发衬得眉眼璀璨,光彩夺目,像用三界内最名贵的玉石雕琢而成一般。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小灵龟也已经从反抗到臣服,咸鱼躺在少年手心。
“以后,我们就是最亲密的伙伴了。”
昭昭道。
小灵龟像是听懂了,亲昵的蹭了蹭昭昭掌心。
仙族成婚的吉时是在晚上。
申时末,伴着庄重吉庆的雅乐,有十六只金色彩凤驾驶的仙车迎着晚霞从九重天出发,赶往东海。
仙车长长的仪仗队,绵延了百里不止,连凡间的百姓都看到了天际绵延不绝的红妆,整个三界为之震撼。
“这龙族小殿下成婚,排场真是比天君天后成婚那会儿都隆重啊。”
有仙族忍不住感叹。
酉时中,仙车准时抵达东海,连华君一身大红喜服,精神抖擞的自坐骑瑞狮上下来,那神狮的颈间,也应景的系着大红绸缎。
龙宫这里只需进行迎娶之礼,正式的成婚礼要在蓬莱屿进行,由天族和龙族的神官共同主持。
酉时末,昭昭拜别父母兄长,登上去往蓬莱屿的仙车。
雪姬一夜未眠,眼睛仍是红的,强忍着,给昭昭戴上了自己亲手准备的龙魂项圈。
昭昭心情倒是平静。
只是换个地方住而已,对他而言,没有什么区别。
从小到大,他住过的地方可太多了。
再说,蓬莱屿距东海不算远,他以后想家了可以随时回来。
仙车驶离东海,往蓬莱屿而去。
昭昭没有回头,而是坐在车里,专心的抚弄掌心的小灵龟。
除了云竹,雪姬和青尧各派了一位身边的老人,跟随婚车一道前往蓬莱。
“小殿下可要吃点东西?”
青尧派来的正是自己的贴身大总管洪齐,一位龙族老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