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姬夫人相信,这样能守护住小儿子的魂魄。
每夜入睡前,昭灵都要佩戴那件刻有咒语的玉璜,也总有一名盛装的巫祝,手持法器守护在他床旁。
一开始似乎很有效果,昭灵再没做变成鸟儿的梦,几天后,睡梦里的昭灵就又开始不老实了。
这夜,他在梦中再次拥有鸟儿的形态,在夜风里翱翔。
时隔多日,又有身为鸟儿的体验,让昭灵很惊喜。
他欢跃地拍动翅膀,在圆月下,乘着风忽高忽地的飞舞,他迎风歌唱:啾唧啾啾啾啾啾唧……
今晚的月色真美,风很舒畅,昭灵听到阵阵的林涛声,他发现自己又来到上回翻越过的大山——那座雾蒙蒙的山。
昭灵很吃惊,怎么又来到这里了呢?
他想飞去苑囿,去往父王和兄长入宿的营地,虽然他并不知道苑囿在哪里,而父兄又在哪里游猎。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自己又变成鸟儿,可以四处游逛,无拘无束。
他已经不再惧怕那条咬伤自己的坏蛇,他要飞得高高的,即便飞得倦乏,不得不落枝,也要避开那棵梧桐树。
对了,那棵梧桐树在哪呢?
昭灵沿着水畔飞行,掠过一栋又一栋的小草屋,终于,他寻找到一棵眼熟的梧桐树,还有,梧桐树附近一间破败而熟悉的草屋。
昭灵落在窗上,往黑漆的屋内探看,他化作灵鸟有极佳的视力,他见到那个男孩正睡在一张土床上。
这间屋子里,只有一张窄小的土床,房屋的角落还铺着张席子,上头也卧着一个人,就是和男孩住在一起的男子。
昭灵偷偷摸摸飞进屋里,落在男孩枕边,像个小贼般。
他端详男孩的睡脸,见对方眉头紧皱,似乎在做噩梦,还听到男孩在不安地呓语。
一句句,像似在呼唤着什么人。
“啾唧。”昭灵发出一声鸟叫,想将恩人唤醒。
清脆的鸟叫声,就在越潜耳边。
越潜眼睑颤动,在缓缓醒来,这使得昭灵蹦跳到越潜头上,又叫了一声。
这下,越潜彻底清醒,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睛,还没看清东西,只是听到鸟叫,讷讷自语:“怪鸟?”
“啾啾!”
昭灵欣喜地跳到越潜胸前,仰起鸟头,又叫了一声,示意我在这儿。
刚睁眼还未适应黑暗的坏境,听到这近在跟前的声音,越潜忙伸手去摸,终于摸到一个毛茸茸,暖而软的小东西。
此时越潜也看清鸟头上微微发光的羽冠,确认真是那只五彩羽冠的鸟儿,它飞回来了。
“嘘!”越潜轻轻把鸟头按住,往男子睡觉的地方投去一眼,怕鸟叫声吵醒同屋男子。
昭灵明白,立即安静如鸡。
越潜抚摸鸟儿小小的脑袋,来来回回摸上四五遍,鸟儿有点傲娇,啄向越潜的手背,以示抗议。
鸟儿没使劲啄,将意思传达即可。
越潜发出一声极低的笑,觉得这只怪鸟颇通人性。
明白鸟儿的意思,越潜松开手,把鸟儿放在枕边,他侧过身,托住下巴,打量鸟儿。
越潜的眼睛已经习惯黑暗,能看清鸟儿的身影,他把鸟儿仔仔细细端详,尤其是它的羽冠。
“果然不是只普通的鸟……倒像似一只凤鸟。”越潜自言自语。
云越国不崇拜凤鸟,但越潜知道,融国人信奉的神鸟就是凤鸟。他曾见过融兵绘在祭坛墙体上的凤鸟,长着斑斓的长尾,头上就有五彩的羽冠。
那是一座位于云水城外,由融国人垒起,用来杀殉的祭坛。
冰冷而锋利的刀具,肢解的殉牲,被缚待杀祭的俘虏,血腥的气息扑鼻,死亡的恐怖氛围笼罩。
越潜双臂反绑,被士兵按跪在地,烈日炎炎,他双唇干裂,灰扑扑的脸庞有两道泪痕。“咔嚓”一声,不远处刀起头落,祭品的血液飞溅,落在他脸庞。
被押上祭坛的五兄,袒露上身,双臂捆缚,他回过头对露出绝望而惊恐眼神的越潜鼓励:“很快就了结,不疼。”
越潜有片刻的恍惚,他回过神来,凝视眼前的这只鸟儿。
一只融国的神鸟。
越潜的手指按在凤鸟身上,他只需使力,就能伤害这柔软而稚弱的生灵。
凤鸟并未感觉到危险,它亲昵地用头蹭了蹭越潜手掌的虎口。
越潜瞪大眼睛,慢慢地,慢慢地将手指松开,平复情绪。
他拉开鸟儿曾经受过伤的左翼,那里没有保留一丁点伤痕,喃喃道:“难怪我将你咬得那么重,伤还好得这么快。我曾听人说,凤鸟是不死的灵鸟,能死而复生。”
鸟儿,你能让人起死回生吗?
越潜没有问出声,即便他认为鸟儿听不懂人话,但他已经习惯藏住心事。
对方说的话,昭灵确实一句也听不懂,否则他会知道咬伤他的坏蛇,正是救了他的恩人。
虽然听不懂,每次越潜说话,昭灵都会抬起鸟头,认真听着。
即便越潜说话时特意压低声音,睡在墙角的常父还是醒来,出声问:“阿潜,你在和谁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