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双手都被麻绳捆绑着背在了身后。
他们一行人都是主动上前帮忙解围的热心人士,看见格蕾和利文森一家被捕都心感忿忿不平。
格蕾心怀愧疚,是她当时思虑不周,才会连累了这些伸出援手的朋友。
“格蕾,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些人太可恶了!”
莫里太太满脸的盛怒,她和丈夫摆摊的地方就在利文森一家的对面,虽然交情不算太深,但平日里邻里之间也会互相关照。
特别是利文森家里的小女儿苏菲雅,总是热情礼貌地和他们打招呼,深得长辈们的喜爱。
如此友爱的利文森一家人,怎么可能会是魔女呢?
原本莫里夫妇看见治安员的出现便有些胆怯,生怕会惹上麻烦,但是当他们看见格蕾孤身一人站出来为利文森说话,他们决定鼓起勇气上前反抗。
“是呀,格蕾,你没有错,我们也没有错!错的是那群可恶的人和颠倒是非的治安员!”⒲àρ.ρò⒅z.Ⅽò⒨(wap.po18z.com)
“格蕾你平时帮助了这么多人,怎么可能会是魔女的同伙!”
“利文森太太也不可能是魔女,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格蕾既感动又酸涩,眼眶渐渐发热,从未想过她一时冲动为利文森一家挺身而出的发声会得到别人的支持。
“谢谢你们……”
“哎……格蕾,你不用这么客气,我们都是自愿的。”
“平日里受了你不少的关照,看见你有危险了,我们怎么能够袖手旁观呢?”
“再说,如果我们不站出来反抗,一定会有更多的受害者被他们污蔑声誉。我们这一闹一定能拖住他们的行动,等到镇长和法官回来了一定会为我们主持公道。”
格蕾微微一愣,问:“镇长不在吗?”
“镇长前几天就去了市中心了,听说是接管阿诺斯子爵财产的那位伯爵到来了,他和法官大人都亲自去迎接。”
格蕾心下了然,所以治安员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接受猎巫师的贿赂,对他们的暴行视若无睹。
她默默地环视了周围一圈,这一层只有他们一行人被困在这儿,苏菲雅一家应该是被关押在别的楼层。
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当她匆匆忙忙地赶到现场的时候,苏菲雅的父母已经和治安员扭打在一起,她的姐姐抱着孩子和丈夫在一旁劝架。
唯独苏菲雅一个人被猎巫师围在中间,接受四面八方的严辞逼问。
那一刻,格蕾想起了一些旧事。
她的老师德尔菲娜刚死去的那段时间,她一个人也像今天这样承受着周围邻居们百般羞辱的谩骂。
魔女、恶魔、巫婆、娼妓、荡妇……
人们都说,德尔菲娜是魔女,自然她收养的孩子也是一名魔女。
人们都说,德尔菲娜生性淫靡,她的孩子是被培养出来的娼妓。
人们都说,德尔菲娜疯癫痴狂,她的孩子也是神智不清的弱儿。
谣言的力量是不可想象的,传着传着就会变成无法辨别的事实。
终是扛不住谩骂,格蕾选择舍弃了那一栋在她心里被称为“家”的房子。
所以她看见苏菲雅一个人面对莫须有的谣言时,也不禁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她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不管不顾地挡在了前面。
放在以前,她绝不会这般冲动行事,凡事只以自身安全最为紧要,没有必要干涉别人的事情,反正她早已习惯了人性的恶。
或许是受了西芙的影响,这人身上的温暖一点一点地融化了格蕾身上寡淡的冷漠,唤回了早已被埋藏在心底里人性善良的一面。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西芙那双猩红如血的眼眸,内里尽是黯然和酸涩,像是快要哭出来了一样。
她会不会很难过?会不会很心痛?会不会一个人偷偷地哭鼻子?
格蕾垂眸,眼眶倏然红了,或许她才是最想哭的那个人。
即使她比常人活得更久,经历过更多的危险与磨难,但同样地会感到委屈,感到疼痛。
也会渴望被人疼爱与关心。
特别是已经感受过甜蜜的温柔以待,此时此刻,她无比想念西芙的怀抱,西芙的声音,西芙的亲吻……
格蕾疲惫地靠着墙壁,慢慢闭上了眼睛。
格蕾闭目休息了一会儿,昏沉的大脑得到了休憩终于恢复了一丝的清明。
一同被困在牢房里的众人都各自靠着墙壁打盹,眉宇间尽是疲惫的神态,他们的脸上、胳膊上、腿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痕。
格蕾暗暗想道,离开这里之后,一定要为他们治愈好身上的伤口,这是她唯一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然后她开始思考要怎么样才能将被困的众人解救出来。
目前看来,格蕾一行人被单独关押在另外的楼层,罪责应该是比苏菲雅他们要轻一点。
可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变数,她害怕那一群为非作歹的猎巫师,趁着镇长和法官不在的这段时间对苏菲雅他们实施极刑。
“否认妖魔巫术存在之人即是异端。”1)
持续百年之久的“巫师猎杀运动”,即使格蕾没有亲身经历过,这当中的残忍和可怖或多或少都有所了解。他们会用铁烫、针刺、沉水、火刑,让人生不如死的严刑拷打,对反抗他们的无辜之人实行迫害。
格蕾并不惧怕所谓的猎巫师,她最担心的是无辜之人被迫遭受如此残忍的折磨,甚至会利用他们的家人来实施威胁,然后让他们慢慢妥协,最终接受了不实的控诉。
到时候就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格蕾微微扭动了一下身体,幸好那一瓶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的迷魂药,仍然完好无损地躺在衣服内侧。
但只有一瓶,意味着只有一次机会。
而且一旦使用了,围绕在她身边的人群必定无一幸免地吸入气味。如果是她只身一人被困在这里,这一瓶迷魂药便是逃脱的最好办法。
但被困在这里的还有其他的伙伴们,她不能自私地丢下他们独自逃跑。
必须要想方设法将大家解救出来才行……
突然,牢房的尽头传来了细碎的谈话声,以及隐隐约约的哭泣声。
众人猛然惊醒,面面相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仔细观察外面的动静。
格蕾心黯不妙,猜想那群无耻之徒已经有所行动了。
果不其然,治安员将被烙上魔女罪名的苏菲雅一行人押了出去。紧接着他们来到了格蕾被困的牢房面前,身后站着身穿黑色长袍的叁名猎巫师。
其中一名猎巫师一边用玩味的目光打量着格蕾的身体,一边偷偷地朝他们的首领低声说话,脸上的笑容猥琐又恶心。
只见那名为首的中年男人忽然笑了笑,声音不大不小地说道:“等事情完成了,之后的随你喜欢。”
格蕾强忍着胃里泛起的恶心,敏锐地捕捉到话语里的关键词。
如她所料,这群猎巫师的确是另有所图,恐怕如此这般大肆指控魔女的行径,只是他们为达到目的的一个幌子而已。
“你们要做什么?你们把利文森他们带去哪里了?”
男人们挺身挡在前面,将女人护在身后。
猎巫师朝治安员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将牢房里的人也一同押出去,然后冷哼了一声:“你们出去了不就知道了?”
治安员拿着铁棍朝挡在前面的男人一顿暴打,不一会就把他们制服在地。
格蕾愤怒地看着这群丑恶的嘴脸,背在身后的双手在微微颤抖着,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不如将他们一把火烧了?
但她终是忍下了这股冲动,她不能如此轻易地暴露自己的身份。
她不知道这群猎巫师背后的目的是什么,万一他们制造这场骚动就是为了引她现身,她不就正中下怀了?
甚至还会给这个小镇带来危险……
来不及细想,格蕾一行人也被治安员押着离开了牢房。
今夜无星无月,本应是个宁静的夜晚,广场上却站满了乌泱泱的人群。
格蕾重重地呼吸了几下,将地牢里潮湿的气味呼出,换取新鲜的空气。
他们一行人双手被麻绳捆绑背在身后,双膝跪在了地上。
而在正前方的位置,苏菲雅他们同样地押着跪在地上,只不过他们的双手被扣上了铁镣,像是犯恶不赦的罪犯一样,看着更加严重。
每个人都一脸的神情木然,蓬头垢面,畏畏缩缩的,当中唯一的男性苏菲雅的父亲更是被揍得鼻青脸肿,血丝糊在脸上,想必在地牢里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年纪尚小的苏菲雅,眼里满是惊慌与不安,浑身都在因恐惧而颤抖着。
不一会儿,为首的中年男人站了出来,微微提高了声音诵读着《圣经》。
这群人居然在擅自举行审判。
格蕾紧咬着下唇,目光沉沉,深处是掩盖不住的怒意和恨意。她环视四周,大脑飞速运转,用仅存的一丝理智在思考着该如何出手解救他们。
周围全是围观的群众,而且这里又是空旷之地,那一小瓶的迷魂药恐怕只能昏倒围在她身侧的人,无法波及到远处的猎巫师,这个方法根本救不了苏菲雅他们。
如果贸然使出咒术就相当于自曝了身份,这样或许会有一丝的机会拯救苏菲雅众人,但她就不得不想法设法地逃离这里,不然就会被其他的巫师发现了她的踪迹。
以及不得不抛下西芙一个人……
格蕾的视线四处游走,没有在人群里发现西芙的身影,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又连忙甩了甩头,如此紧急的时刻不能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怎么办?她该怎么做才能将他们解救出来?
男人朗诵的声音停了下来,围观的人群安静得很是诡异。
“愤怒的魔鬼已经降临在此,今夜我们将会为大家驱散恶魔!”
随着一声下令,审判正式开始。
猎巫师们将已经奄奄一息的歌莉娅捆绑在梯子上,他们抬着梯子来到了为首的中年男人跟前,后面是正在熊熊燃烧的火堆。
男人一只手捧着《圣经》,另一只手用鞭子对着女人近乎赤裸的上半身狠狠抽打下去。
“魔鬼纵然能杀身体,但不能杀灵魂,我们不必惧怕它。”2)
女人雪白的肌肤上落下了一道又一道青肿的鞭痕,触目惊心。
“我们只需敬畏顺服神,抵挡魔鬼,魔鬼必定离开我们。”3)
女人一面痛苦地尖叫,一面被迫屈服指责。
“惟有神道在我们里面,我们才能胜过它。”4)
女人颤抖着身体,呜咽得筋疲力竭,神色间是从未见过的痛苦和迷茫。
围观的人群依旧保持沉默,冷漠无情,脸上毫无波澜地观看着这场暴行,像死人一样,无动于衷。
格蕾的眼圈瞬间红了起来,仰起头眨掉了眼底的雾气,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像这样愤怒极了。
她咬牙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所有人瞬间投来了视线。
格蕾冷笑了一声:“愚蠢的人类,你们根本就没有找出真正的魔女。”
猎巫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似乎没料到会有人敢再次站起来反抗,脸上闪过一丝的惊讶。
但他很快调整好表情,沉声道:“你又要质疑我了吗?”
格蕾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眼神,直白地表露出轻蔑。
男人彻底地被惹怒,紧了紧手中的鞭子,径直走到她的跟前,神色间颇有两分咬牙切齿。
“照你这样说,你承认你才是真正的魔女了?”
格蕾没有回答,勾起了唇角,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冰冷,让人无端生出了一股彻骨的寒意。
“啪”的一声巨响,燃烧着的篝火倏地旺盛了起来。人群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都被这一幕吓得险些魂飞魄散。
男人被震慑得往后退了几步,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你……”
他刚挤出了一个字,蓦地一抹黑色身影闪现在面前,一道凶猛的肘击脸颊,撞得他眼前一黑跌倒在地上。嘈杂的脚步声由远至近,男人甩了甩晕眩的脑袋,抬头的一瞬间被惊吓得一颤,一支支枪管齐刷刷地怼着他的脑袋。
身穿深蓝色制服的警察手持枪支冲了进来,刹那间将这群为非作歹的猎巫师和治安员制伏下来。
一名穿着黑色披风,头戴丝绸高筒帽的男人缓缓走了过来,手杖轻点着地面,连鬓胡子延伸到了下巴,给人一种不修边幅的感觉。
他面色冷峻,浑身上下透露出贵族的威严。
“布莱恩,你这个镇长当得很是舒心啊,随随便便就让一群野蛮人进来搞得乌烟瘴气。”
贵族男人的身旁站着一名微胖的中年男子,唯唯诺诺的,一副恭顺听从的模样。
“奥斯扎格伯爵,很抱歉,是我的疏忽……”
“疏忽?”贵族男人猛地转过头,几乎是怒吼出声,震得周围的人不禁哆嗦一下。
“你是不是没看清楚他们的暴行?!大庭广众之下暴力虐待妇女!你管理出来的治安员还参与其中!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这是犯罪!是犯罪!”
镇长被吓得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脸色苍白,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奥斯扎格伯爵朝领队的警察微微点头,沉声说道:“有劳队长将这一群藐视法律的暴徒全部捉起来,包括布莱恩镇长,然后好好调查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他又吩咐身边的助手去将镇上的医生请来,为无辜受伤的人员治疗。
混乱的场面最终得到了控制,奥斯扎格伯爵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视线掠过篝火落在了不远处的黑色身影,逐渐淹没在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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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参考文献:
1)引自《女巫之锤》:That to deny the enbsp;of witbsp; is bsp; to the obvious sense of the bsp; is shown by ibsp; law.
2)《马太福音》第十章28节
3)《雅各书》第四章7节
4)《启示录》第十二章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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