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显然是塔吉娜的兄长,因为刚才的争吵事件,专门来找伊芙的麻烦。
利奥并不在附近。周围也没其他人。如果温莱不站出来阻止,伊芙的处境会变得很危险。
她足尖微动,还没抬脚,却感觉到一阵奇异的空间波动。像夜风吹皱湖面,雨水落入深海。
这波动稍纵即逝,未曾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你不应该这么粗暴地对待我。”月光下,灰裙棕发的少女声音哽咽,脸上混杂着恐惧与厌恶,“我没想让塔吉娜出丑。就算被她的马车溅了一身泥,还听见她在车上嘲笑我,我也只想尽快换裙子赶到皇宫。中途碰见了利奥殿下,他一定要究根问底,我能撒谎吗?他一定要当众呵斥塔吉娜,我能阻止吗?”
男人的表情短暂恍惚了下,喃喃道:“是的,这不是……你的错。”
他放开伊芙,阴沉的脸庞逐渐恢复平和,再说话时竟然带了歉意,“抱歉,伊芙小姐,我伤害了你。”
不对劲。
这景象非常不对劲。
温莱看着委屈哭泣的伊芙,再看看态度大变的男人,心底生出诡异的不适感。
迄今为止,就算知道自己活在一本书里,她也没觉得世界有什么逻辑崩塌的地方。但自从女主角伊芙出现,事情的发展就有些奇怪了。
第二王子利奥不顾礼仪在舞会上为难贵族小姐,勉强可以认为他脑子有包。反正这家伙一直性格暴躁,极易冲动行事。但塔吉娜的哥哥把伊芙拖到僻静处,前一秒还怒火滔天,下一刻就心生怜悯通情达理了?
还有刚刚的空间扭曲感……
温莱脑内快速思考着,一边扯了扯瑞安的领结,逼迫他弯下腰来。
瑞安低头,贴着她的耳朵说话:“怎么了?”
温热气息钻进敏感耳道,酥麻的电流瞬间爬过脊椎骨。温莱抿了抿红唇,也用气音问他:“你刚才感觉到什么了吗?比如风……”
瑞安茫然摇头。
庭院里没有风。树叶花草几乎纹丝不动,地面的月影也安静得像睡着了一样。
不远处,伊芙拒绝了男人的道歉,气势汹汹地提裙离开。那男人站在原地,久久凝望着伊芙的背影,突然迈步追了过去:“伊芙小姐,我能请您喝杯茶吗?”
温莱:“……”
更不对劲了。
她多等了一会儿,确认再听不到任何动静,才拉着瑞安走出来。因为要回大厅,不能两人同行,温莱暂且搁置思绪,将裙子上的蓝宝石胸针递给瑞安。
“这是今晚的奖励。”她想了想,又说,“明天我会派人送些东西。今后你有什么开支问题,可以直接找我。”
温莱第一次养情人,根本不了解贵族圈的风俗。金主和情人往往不会公开讨论钱色交易,玩的是虚情假意的暗示与勾引,馈赠金钱也有更委婉的方式。
瑞安脸色有点发白。
他竭力平稳着呼吸,接过贵重的蓝宝石胸针,举到唇边印下亲吻。
“很漂亮的礼物。”他笑着说,“它和您的瞳色一样,我很喜欢。”
温莱就此离开,原路返回。未至大厅正门,遥遥望见一对男女站在台阶上。是兰因切特和伊芙。
第一王子身形挺拔又面容冷峻,站在高处俯视着伊芙。这种角度很容易给人以压迫感,但女主角毫无怯意,仰头对他说话,圆杏眼泛着莹莹水光。
温莱脚步一顿,随即踩着不缓不急的步伐走过去。离得近了,她才听见伊芙的话语:“……我没有在庭院遇见温莱小姐。抱歉,我是第一次来,不熟悉这里的布置……需要我回去找吗?”
兰因切特听见高跟鞋落地的声音,抬眸看了看面容安静的温莱,对伊芙点头:“谢谢,她回来了。”
温莱适时露出笑容,解释道:“月光很好看,我多在外面坐了一会儿。”
兰因切特无法体会什么月色之美,但他知道绝大多数的贵族小姐都有这个毛病,喜欢在无谓的事情上浪费时间。所以他只是克制地牵起了未婚妻的手,带她回大厅,与各位大臣贵族闲聊寒暄。
期间,第二王子利奥巴巴地凑上来,对温莱冷嘲热讽,指责她面美心恶,竟然给他起外号。
温莱叹了口气,用包容傻子的平和笑容回应道:“利奥殿下很闲的话,不如多照看一下自己带来的女伴,免得她被谁带走,或者受人欺负。”
暴躁小王子利奥显然脑子不好使:“谁敢在皇宫欺负她!”
全然忘记了自己先前的招仇恨行为。
温莱看向身边的兰因切特,实在不理解两兄弟性格为何能相差这么大。理解不了也不感兴趣,她打起精神应对各个家族的大人物,直到脸笑僵了,脚跟隐隐发痛,脑袋也被酒精搞得发晕,才结束了这枯燥繁琐的社交活动。
回程的路上,她蜷在车里打盹。
晕沉的大脑并未得到休息。庭院里的怪异景象挥之不去,转而又是兰因切特与伊芙对视的画面。令人厌恶的社交辞令灌满了耳朵,无数个男女老少的声音在说。
祝福你们。
很期待叁个月后的婚礼。
祝福,祝福,祝福。
温莱捂住耳朵,自言自语:“第一剂药……”
第一剂药很快就会研制出来了。它拥有大量的迷幻成分,以及上百种加了魔法禁制的稀缺毒素。卡特家族的人脉与势力足够强大,所以她无需苦恼材料的收集。
等药水做好了,就喂给兰因切特吧。
把它滴入苦咖啡,或者掺进沐浴的热水里。趁人不注意,混进王子殿下最常喝的罗勒汤,抹在他切肉的刀叉上。
她有很多机会给他下药。
马车驶进公爵府,一直向前,停在白蔷薇花园外。
温莱始终没有下车的迹象。守在车外的西蒙知道她很累,但车马不能再前进,否则卡特夫人要发飙。
他叫了几声,得不到回应,便打开车门,将昏沉的少女抱下来。
温莱勉强睁开眼皮,看见是西蒙,咕哝着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柔软的身躯紧紧贴过来,惹得混种兽人呼吸紊乱。
他面无表情地抱着温莱上楼。途中有好几个女仆想要接手,都被他冰冷的眼神吓退。于是他顺利进了卧房,将她放置在松软的大床上。
正要起身离开,一双温软的臂膀勾住了脖颈。
“西蒙……”
温莱嗓音软软的,带着酒后的醺意。
“好累啊……”
她低声抱怨着,揉捏兽人的耳朵软骨。就像疲倦的主人回家抚摸宠物,希望得到精神的安抚。
但西蒙不是纯粹的宠物。
他伏在温莱上方,久久注视着毫无防备的少女,凸起的喉结快速滚动了下。
——她永远不会知道,等待舞会结束的那段时间有多么难熬。法定的未婚夫挽着她的胳膊,起舞或拥抱,亲吻或微笑。而他只能站在外面,嗅闻空气中残留的气息。
西蒙低下头颅,轻轻在温莱颈间磨蹭。他的神色有些着迷,然而很快,涣散的瞳仁竖成了一根尖针。
温莱小姐的身上,沾满了陌生男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