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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他们没有踏入西决国境,没有遭到沙匪袭击,甚至于,如果当初他没有出生的话,那一切都不该是今天的样子。
    他突然松开晏沉的手,转身往仓库走去,那里放着当初从旧院落里收拾出来的东西。
    木槿向来是收拾东西的好手,即使一些杂物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分辨不出来了,也被她好好地收在箱笼里。
    他在这其中翻找,他迫切地想找到这座已经废弃良久的宅邸一丝半毫往日的痕迹,想去触碰那些留存在他人回忆当中的,他的亲人们的模样。
    小仓库里窗户只有小小一扇,又紧闭着,不多时简临青就出了一身汗,他一刻不停地找,时不时抬手擦去额头的汗,一阵凉风包裹住了他,简临青抬眼看去,晏沉站在他身侧,摇着手里的折扇为他扇风,“你要找什么便找吧,我陪着你。”
    简临青说不出话来,只闷声点头。
    几乎翻完了一半仓库,他总算找到了一本泛旧破损的诗经,封面被撕了一半,诗经两字都只剩下一半,边上花着拙劣幼稚的小花小草。
    简临青四处看了一圈,干脆蹲下身来,把书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翻开来。
    扉页写着主人的名字,歪歪扭扭的两个字——简漾。
    这是她的书,也许是上学堂要用到的。
    简临青轻轻地翻阅过去,唯恐弄碎了脆弱的书页,大概是墨的品质好,时隔多年留在上面的字迹还是可以看出大半来。
    看起来是个不爱读书的小姑娘,书页上满是笨拙的画,有小花小草小兔子,还有头上长角的先生。
    甚至还有连环画,几笔画出来潦草小人,脑袋上画了两笔就是小辫,小人儿扎着小辫提着剑,开始自己的小冒险。
    她好像从小就跟其他女孩子不太一样。
    再往后翻,这本书大概是弃置不用了,多了些丑丑的小字——
    “今天爹被娘罚跪搓衣板了,因为把我从马上摔了下来。”
    “想吃三碗饭,但是娘不让,说会胖,我不怕胖,我就怕饿。”
    “吃了三碗饭,撑得睡不着。”
    再往后还有明显不同的字迹。
    “漾漾,王二虎让我帮他问你,你能不能跟他交朋友?”
    “不交。”
    “为什么啊,他小零嘴可多。”
    “他长得还没我高就是吃小零嘴吃的,上次他不小心石头砸了一下就哭了足足半刻钟,我才不和这种娇气鬼做朋友呢。”
    “漾漾……”
    后面的字看不清楚了,简临青看了半晌没看出来也不纠结,接着往后看去。
    薄薄的一本书很快就要见底了,简漾,这个他血缘上的母亲,简临青看到了她还没有成为他母亲之前的样子。
    她是那样的热烈,活泼,带着无与伦比的朝气,有着自己想做的事情,有着所有亲人的宠爱,是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女孩。
    像是整个世界都在她手里,等着她去踏足。
    她和母亲完全不一样,简临青没有办法把那个在深宫里歇斯底里的女人和这些字句拼凑出来的人联系在一起。
    简直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翻到了最后一页,看清楚的一瞬间,心脏像是被人握在手里狠狠地捏住了。
    那是占据了一页空白的画。
    画上画着五个人,每个人的眼睛都用弯弯的墨线勾勒。
    他们都在笑。
    每一个人都在笑,多年前他们就住在这个院落里,家中的一草一木都了然于心,长辈有他们自己的小世界,孩子们有他们的秘密天地。
    他们也会在夏夜的晚上摇扇纳凉,父母讲着过去的故事,孩子们会在黑暗里玩捉迷藏,他们会苦恼生计,也会畅想未来,长辈忧心孩子的成长,也被来自孩子的爱打动,他们会有争吵,会闹脾气,但他们会和好的,因为他们彼此相爱。
    这是家啊,是没有他存在的属于过去的故事,是他渴盼却永远无法拥有的珍宝。
    一丝一缕的灼热夺眶而出,简临青在模糊的视线里对上晏沉的眼眸,他笑了笑说:“这里灰好大啊。”
    他说着站起身,一时之间天旋地转,紧接着眼前一片漆黑,简临青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他知道自己要摔倒了,然而他腰间一紧,被人揽进了怀里。
    简临青浑身虚软,他控制不住哽咽了,他轻声说:“灰真的好大。”
    大得止不住眼泪。
    晏沉看着那双瞳孔涣散的绿眸,懒腰把他抱了起来,“我带你去休息。”
    简临青窝进这让人安心的怀抱,他的手里还握着那本破旧的诗经,那样的小心翼翼,像是捧着易碎的宝石。
    晏沉看着,心里泛着细细密密的疼。
    他带着简临青回了卧房喂了药,,等他情绪稳定了一些便把人带到浴池,准备衣物的时候遇到了来找人的羊溪,嘱咐了一番之后才进去,站在屏风后留意着浴池里的动静。
    水声持续了很久,久到晏沉都担忧得忍不住想进去看看的时候终于停了,半晌后,简临青披着湿发赤着脚走了出来。
    对上晏沉担忧的眼神,他下意识地笑了笑,“我没事啦。”
    他不知道他笑得有多勉强,晏沉拉着他在榻上坐下,把那只肖似晏满满的猫咪玩偶塞进他的怀里,一言不发地给他擦拭着湿发。
    一时之间只有浅浅的呼吸声,简临青捏着玩偶的猫耳朵,感受着发上轻柔的摩挲,低声说,“我从来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的人,从我有记忆起,就没见她笑过。她,从来没跟我住在一起过,每次来见我,也都是非打即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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