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就听话地待在这里,想了很久。
我错在何处?
顾临为何不要我了?
我又该做什么才能挽回这一切呢?
可能这就是情吧, 没有理由,来也匆匆, 去也匆匆,他是如此, 顾临亦然。
“我没有错,他也没有错。”陈开给出的答案是,“一切不过造物弄人罢了。”
雪寂禅师每天派小和尚到崖上去看他,得到了他的回答之后, 想这还是个有点意思的小孩,于是又让人去问他:那什么才是造物,又为何戏弄那有情人呢?
陈开于是又在崖上想了两年。
这两年里,他就一直待在崖上的一个小庙中, 听着洗尘渊下惊涛拍岸的声音。
期间很多人在他面前来来去去,有的哀叹踟蹰,有的毅然投江。
有的是成双成对,来此殉情,有的是寻仇至此,血染千里,也有人被亲朋好友围坐一团,苦苦哀求,泪流成河,最终将人劝了回去,但也有人会旧地重游,只是再来时已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了。
还有一些男女,很特别,本是来寻死的,却正好遇见在树下发呆的陈开,又不想死了,转而劝陈开与他们私奔。
陈开甚至不多看他们一眼。
久而久之,华音寺从人间来了个带发修行的俏和尚,绝望的人都为了他重新升起希望,可谁也无法打动他这件事,就在仙界流传开了,好奇心重的男男女女们躁动不安,还为了试探这个传言的真假纷纷来勾引陈开。
陈开烦躁地将他们一一打了回去。
雪寂禅师听说他的传闻,也亲自来看了他一次,叹道:“想不到你如此痴情,过去这么久了,仍然没有忘记顾临,还为他拒绝了这么多人,不如让贫僧为你洗尘吧。”
陈开不同意。
洗尘,在华音寺,等同于超度,但是他还想活着,等顾临回心转意。
“这条河是冥河的支流,从前叫做忘川,因为河底沉积了很多明镜石破碎的粉末,是天地灵宝,可以用来煅体,也能洗刷人的心灵,让人忘却前尘。”
雪寂禅师解释着,催动自己的水灵根,洗尘渊中一捧江水涌动,随之逆流而上,漆黑的水流在他掌心汇聚成一个水球。
“其实所谓的洗尘自尽,不过是个幌子,投江的人,几乎都会被山脚下的和尚们救起来,只是他们醒来时会忘记曾经的痛苦,唯以不永怀。”
雪寂禅师操纵着江水,想要给他兜头浇下。
陈开思忖许久,最终同意了。
但是,洗尘的江水竟然没有奏效。
陈开只在一瞬间忘记了顾临,身上的水都还没干,就又想起来了。
“啊?”雪寂禅师也是大吃一惊,摸着自己的光头迷惑道,“怎么会这样!”
“再来一次吧,”陈开尝到了一瞬的甜头,反而来劲了,“可能洗多就奏效了。”
“你以为是洗澡?”雪寂照着他的头拍了一巴掌,“起作用的是明镜粉,又不是面粉,正常人洗一次就出血过多了,怎么能洗多?”
明镜石的粉末也是能伤人的,用充满这种粉末的水清洗肌肤,比被砂纸打磨还要痛苦,雪寂禅师当然不敢轻易给人反复洗尘。
可陈开又不肯罢休,接下来只好自己投江了。
令人迷惑的是,他在江水了上下游了两圈,满身鲜血却畅快淋漓地上岸时,却又想起了顾临,只好等伤好了继续去江水里冷静。
雪寂禅师目瞪口呆。
“人生自古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啊!”他好奇地询问陈开,“你是为什么喜欢上顾临的呀?”
陈开:“不知道。”
“那就是日久生情喽,”雪寂禅师笑眯眯的,又问,“那你喜欢他什么呀?”
陈开:“不知道。”
“说不出是害羞吗?”雪寂禅师端详他的表情,又不像,只好循循善诱,“你告诉贫僧,贫僧帮你解决掉你的疑惑,就收你做挂名弟子,怎么样?”
陈开本来就没什么好隐瞒的,见他实在好奇,眼神里放着光,就如实说了:“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是觉得他很漂亮,第一次听他讲话,就觉得他声音很好听,后来与他相处,又觉得他性格很可爱,等了解过夫妻之间的事之后,就觉得那个人就是他了。”
雪寂禅师听得老脸一红。
“这不是日久生情,是一见钟情啊!”
陈开:“……我第一次见他时牙还没长全呢。”
“那就奇怪了,这道理不通啊,”雪寂禅师捋了捋胡须,眯眼又问,“那你是不是会经常不自觉想起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我遇见他开始,”陈开说,“几乎只要醒着,都会想起他。”
所以陈开才会感到痛苦,不惜浸泡在洗尘渊里。
雪寂禅师沉默片刻,暗暗感叹着一波三折的故事,最终道:“你说的这情况,其实不像是真爱,更像是中蛊。”
陈开不信。
直到两年后,顾临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他才想明白,姜还是老的辣,原来师父说的对啊。
人生就像一本写好的话本。
他只是天道以明镜为池,沾忘川为墨,随意挥洒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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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站在思过崖上,陈开不自觉回忆起了过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