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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妍手上没怎么舍得用力,嘴上却没有饶人,眨了眨眼,故作严肃,朗声审讯对方。
    “……真的是本人吗!”可看似不输气势,到底有些露怯,收回手时,拳头不经意在琴键上砸出几个破碎的音符。
    男人的薄唇平直成一条线,注意到她的动摇,便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扬眉。这种淡然的态度,就更使得别人很难将其与刚刚的问题发言联系起来——没错,臣妍将那视作一则问题发言。
    两人之间,空气凝结了几秒。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还是很稳,仿佛有无限的容她玩闹的空间:“可以再试试。”指的是再捏一次,以便一探真假。
    “不用。”
    臣妍毫不犹豫,镇定且正义地拒绝,这才意识到对面的人已经看了她好一会儿。不过既不逾矩,也不让人不适,安静又无声。
    她不禁有些烦躁起来——怎么他就能这么从容不迫,自己真就被未卜先知,成了如来佛手中的大圣爷?臣妍并不惧怕暧昧,她擅长感知他人情绪,也擅长表达自己,能从暧昧中觉出趣味,更能见招拆招。但奈何,碰上的是这个人。
    卓灼在她的心中,曾经是有既定的形象的。
    这些日子以来,渐渐挑明的关系和好感,都在不断颠覆着她心中关于这个人的认知,她是逐渐地接受,今天则是有点出其不意得过了头。
    就好像抓准了弱点,被一击命中,都没个可犹豫的时机。
    “……太狡猾了。”
    卓灼不慌不忙:“嗯?”
    忍不下躁动,就不如直白地批判。臣妍同样直视起对方,继续严肃道:“说的就是你。”
    反正话都扔出去了,也没有更多值得顾虑的,她一不做二不休,这次索性抬起两只手,对着面前的俊脸伸出魔爪,“怎么会这么可恶!”
    如果单纯是一次没有前缘的心动体验,那还不至于搅得她方寸大乱,正是因为有了可对比回忆的部分,这些天的经历才让人无所适从。周缘缘之前说她对闷葫芦没兴趣,她还当是跟人成长起来,总要在某一天,自口味上从可乐变成咖啡一样,结果料不到是可乐自己变成了咖啡,还是独特碳酸味儿的那种,让人欲罢不能,又爱又恨。
    破罐子破摔,时至今日,总归能谈论一些私人问题。
    她故意显出凶狠的做派:“说,我们没联系的日子里,你到底谈过多少次恋爱!”
    卓灼也不生气,坦诚道:“今天之前是零次。”
    对此,臣妍是想也不想,直接用上某知名主持人的著名回复:“真的吗,我不信!”
    正常体型的成年男子脸上往往没什么肉,他还刚巧是个轮廓深邃的,捏起来手感不佳,但泄愤绰绰有余。
    琴凳原本容得下两个人,被臣妍的动作一折腾,也终究显得短了点儿。可是,哪怕就这么被折磨的工夫,卓灼还有空稳稳当当地虚扶住起她的背,避免她因为动静过大而跌下去。
    “小心一点。”
    他说得稳妥,因为咬肌被人拿捏住,说话不可避免地含糊不清。
    就像是要验证卓灼这个人的细心程度,再度收手的一瞬间,臣妍刚巧差点就没控制好坐姿,右手被立刻扶住,也只得认栽。
    她沉默的当口,卓灼则很有耐心:“不继续?”
    “不。”
    冲动之下一通发泄,臣妍平复好心情,决定重新做回进退有度的成年人:“已经满足了。”
    她愤愤道:“真该让十八岁的你看看这场面。”
    最好,还得是那个会不耐烦、沉默寡言、躲她的好意、说些扫兴话时期内的冷漠少年人。
    可话还没说完,自己又先因为这番狠话失笑:“怎么感觉有种背德感……还是算了。”
    又能看什么,看他教她弹琴吗?
    男女朋友和朋友是彻头彻尾的两回事。臣妍写过的感情稿件没有一百也有几十,旁观者当得太久,很有一套自己的理论体系。
    兄妹变crush再变男女朋友,光听整个过程就挺刺激,兴许,稍微传统刻板的人还会觉得无法接受。可人活着一辈子,如果总是畏首畏尾,只看结果,未免也太过无趣。她在十年后小区门口对他产生好感,上天与本人想必都难以预料,这才是生活不确定性的乐趣所在,谁会跟一个毫无兴趣的人见招拆招?
    大学至今未与人建立过亲密关系,他们都说她理想化,说她完美主义,说她挑剔,说她还未能看透恋爱的本质不是等待,甚至于劝说起婚姻也不过一场人生的磨合,不妨接受一个爱她的追求者。那么,如果能令她茶饭不思、心跳加快的人终究还是出现了呢?
    更何况……
    臣妍从十几岁纵横校园的时候就信奉坦荡生活的原则,想要的就一定要去追求,此刻起身,问的是一句:“啤酒在哪儿?”豪放得有点过头。
    更何况,任何瞬间的心动都不容易,不要怠慢了它。
    她站起来,刚好又能借助自上而下的角度观察起卓灼的脸。
    冷冷清清一个人,因为肤白,脸颊不可避免地被折腾出红印,无声地牵着嘴角,目光难得的闪亮,还沉稳地伸出一只手,供她当作扶稳的栏杆。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使他看起来更像无缺的雕塑。
    反正,也没什么可挣扎的,心动不是假的,喜欢也不是。臣妍从不欺骗自己。
    “择日不如撞日。”
    她想透彻后,清了清嗓子,正经道,“我要庆祝自己脱离单身了……”
    说着说着就笑起来,眼眸好似灿烂星子:“卓灼老师,一起吗?”
    两点半点无人的城市大街,只有两个人的魔法密室,多适合用来下酒。
    臣妍蜷缩在沙发上,不以喝醉为目的,只是起了兴致,做了决定,神经兴奋。最后靠着旁人的肩膀安稳睡去,醒来是放亮的天光,以及有人随手敲击键盘的响动。
    这样一座秘密的空间,阳光也得偷偷摸摸才能溜进来。
    身上多了一条空调毯,脖子酸疼,臣妍适应了一会儿亮度,揉着眼睛下意识问,“几点了。”
    “六点半,”卓灼很自然地放下电脑,握过她的手,在大腿上放着,“还早。”
    在最后的单身夜,臣妍最终只喝了一罐啤酒。因为新官上任的男友早看出她过度兴奋后的困倦,没理她后续的大言不惭,取出毯子搭好,由得她沉沉睡去。
    六点半……
    阳光透过天窗越来越亮,气氛与人都是对的,她靠着卓灼的肩膀,心下惫懒,刚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地点不对,瞬间惊醒过来。
    卓灼以眼神问话,她就跳下沙发,只来得及说了两个字:“我妈……”
    习惯早起的臣女士可还在家等着呢!
    完蛋了,她想,顾不得滑落的毯子,反客为主,抓住卓灼的手,“咱们得回去!”
    还好这会儿醒了,更还好今天不是工作日。
    她坐上副驾驶,一路看着手机上不断跳转的时间,忍不住抱怨:“昨天说像逃课,今天就感觉像早恋,早知道就不该说那句话。”
    “如果这么归因,”卓灼控制着车身转进老街,笑起来,“那罪人就只能是我了。”
    臣妍骨子里有着护短的部分,想也不想,立刻反驳,“不不不,是时间不对。”
    “如果我们能早一天,或是晚一天逃跑,都不至于如此。”
    她的思维跳脱,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肯定不是我们俩主观的问题,是客观条件的问题。”
    鸟雀起得早,自电线杆之上飞过,响起啁啾。
    太阳越升越高,天也越来越热。途经早点店时,卓灼停下车辆,去买了些馒头花卷以及甜豆浆,又在面包店停了一次,买了些面包蛋糕,一并提给她。
    她觉得熨帖,又觉得好笑:“我吃不了这么多。”
    臣妍想:无论那句没有谈过恋爱是真是假,他都一定有将他的女友当猪养的习惯,再不然就是刚刚确定关系,想显出大方的男友作风。
    她拿出一杯甜豆浆,插好吸管,不急着喝,先借着红灯递到驾驶座人的嘴边,看他喝了,才收到自己嘴边吸了一口,叮嘱起他细节。
    “下次别买这么多,省下来的钱,不如留着请我喝奶茶。”
    卓灼却只是笑,又被塞给一小块蛋糕,大小正好能一口吞入,嚼得差不多了,方从容不迫地解释,“你提回去,正好能有个说法。”
    臣妍手上动作一停,恍然大悟后,又伸手奖励他一块蛋挞,一口豆浆:“还有这一手。”
    车子在明山苑的正门停稳,正遇上保安大叔巡逻归来,关掉他的手电。
    头顶的太阳也开始炙热,大约是臣女士在她心目中的压制力实在太强,臣妍想也不想就下了车,只来得及抓过手机,将刚才的商量和嘱托忘个干净。一旁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顺手提过袋子,打开驾驶座门追下去。
    “妍妍。”他喊的自然。
    臣妍的脚步就跟着自然地停下。
    唯独头脑不知是因为睡眠不足还是别的什么,晕晕乎乎,只看到男人的笑,又被拍了拍背,重新送上归途。
    那只不愿搭理她的小黑叼着一根香肠跑过,神色满足,她同它擦肩,竟然有种自己和它表情差不多的错觉。
    打开家门,臣女士刚巧洗漱完毕,开了电视,上下扫她一眼,惊异道:“哦哟,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没想到,今天竟然还知道主动早起买早餐?”
    臣妍面不改色,习惯性地作出无奈样:“看您说的……”
    实际上,心早不知道跳哪儿去了。
    她以换衣服为名躲进卧室,一堵墙之外,新闻播报员正尽职尽责,有条不紊地汇报着过去二十四个小时内的消息,国庆国庆,日子正好,国家欢庆。
    她将头埋进枕头,仿佛还能感受到谁掌心贴住背的热度,以及那一句无意的、宽宥的……
    十月二日上午,天气晴,阳光还是夏末的潮湿和炙热。
    明山苑门口,她新上任俊朗且声音好听的男友,却比阳光还要耀眼,比春风还要温柔。
    “不要着急,妍妍。”他说。
    第37章 c37 南瓜粥。
    人最好不要在短时间内产生较大的情绪波动,以免精神上受不住,身体也跟着遭殃。
    脱单第一天,臣妍万不会想到,自己会用实际经历验证了这句话的科学性——朋友没来得及通知,其他事亦未来得及做,先倒在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彻彻底底。过分沉浸,期间连个梦的影子都没有。
    臣女士当她是又犯了懒不愿起来,坚持不懈地叫过两三回,动用了各种拉人和掀被手段,这么不留情面,雷厉风行,依旧只使人只在吃午饭的时候清醒过一会儿,一挨着床被,立刻又沉沉睡去。
    所谓,生理需求大于一切,玉皇神仙来也没辙。
    “……不知道怎么了,反正就是头有点痛,觉得好累。”
    熬夜的后遗症突显无疑。闷头睡过一觉,臣妍终于有了些精神,再睁开眼,顶着发哑的嗓子,不得不先为自己找一个合理的原因,“可能是有点感冒。”
    态度这么好,臣女士气也无法,拉开窗帘,明明白白的刀子嘴豆腐心:“大夏天还能感冒,说了多少次,少吃冷饮少吃冷饮,不听,这下好了,还当自己是十几岁的学生。要是我不在,你一个人怎么办……家里有药没,没我出去给你买去。”
    那倒不是冷饮的问题。
    臣妍心知肚明,自知理亏,不禁讨好地笑了一下。笑时猝不及防,被抬手试她温度的人掐了把脸蛋。
    臣女士是没那么多顾忌的,更不如有的人温柔,实打实地用上了劲儿,恨铁不成钢地威胁,“要睡就快睡。”
    长辈出门,安静的室内只剩下钟表的滴答声。
    臣妍乖巧听话地闭上眼,忍不住琢磨起一个问题:怎么人人都好像一时间爱上捏她的脸?
    好吧,她揉着脸暗自唏嘘,虽然应该不是感冒,但一次通宵,一罐啤酒就成了这样,岁月的确不饶人。什么逃课、早恋……通通都是夜色与气氛造成的错觉。错觉过了,就只剩下普通的、平常人的日子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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