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丝被刮得凌乱,眼眶中的泪被风吹干,冷得生疼。裴轻回想起了他昨晚的异样,更明白了他为何会说那样一句话。
她为何当时就没听出来呢,那句“裴轻,不要再嫁给别人”分明那般耳熟。
曾经的他们,也遇到过今日这般的绝境。他被追杀,连带着身旁的她也被追杀。悬崖穷途之时,萧渊面色苍白却还嬉皮笑脸:“小轻儿对不起啊,连累你了。”
她哭得可怜兮兮地替他捂着血流如注的伤口,一个劲地摇头。
若非跟在他身边,她早已不知被那些地痞恶霸欺辱成什么样了。出了家门才知道天下竟有那般多的难言委屈。
刀枪箭矢逼近,他不得不抱着她跳了崖,上天垂怜让崖下是一条缓流,裴轻费了很大的力气将他拖上了岸。
可那时的少年已经奄奄一息,躺在她怀里,竟还在操心之后的事。
“我可能没法娶你做将军夫人了,你别生气啊,这不是、咳咳还有下辈子吗。”
“这辈子你就、就找个读书人嫁了,别找行伍之人,他们提着脑袋过日子,你整日都要、担惊受怕。”
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想扶他起来,可他起不来。
“不行,不行,读书人不会武功,怎么护你啊。算了,还是找个会点武功的,衙门差役甚好,会武功,又不用上战场。”
“但就是俸禄很少啊,小——”腹部的剧痛让他停顿了好一会儿,“小轻儿,那种连胭脂水粉和衣衫襦裙都买不起的,可不能嫁”
“你别说了,我带你去找医者,前面有炊烟,定是有人住的!”她声音急切。
可他摇头,还艰难地咧着嘴笑,“要不裴轻,你别嫁人了好不好。”他气息越来越弱,“你听说过捡尸人吗?”
裴轻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捡尸人,以收尸为生,尸体或送去给富贵人家陪葬阴亲,或给医者验毒验药,最后多半会变得七零八落,扔到乱葬岗喂畜生。
萧渊说,“等我死了,你别葬我,下葬要花很多银子的。你、你就把我的尸身卖给捡尸人,像我这种年轻体壮的,能卖好几两银子!可以给你当盘缠。”
说着,他满是鲜血的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碎了一角的玉佩,“然后,你拿着这个去南川,找一个叫楚离的人,他是我的至交好友,从小一起长大。他会把我所有的银子都给你,你一定要收好,然后叫他给你雇个各路山匪地痞都怕的镖局,送你回家,好不好?”
裴轻哭着摇头,只是萧渊已说不出哄她别哭的话了。
那是他濒死前对她的叮嘱,怕她受委屈。而昨夜他再度说了那句话,也是知道自己选了一条死路吗。
裴轻远远地看见了养居殿叁个字。而此时宫外轰隆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炸开,厮杀刀剑声明显逼近,裴轻心猛地揪起,她顾不上什么礼仪规制,拎着衣襟下摆跑了起来。
她不会让他死的。
就像那时一般。裴轻不知自己是如何做到的,亦不知自己那时为何会有那般大的力气,能背着比她高得多重得多的男子硬生生走到了十几里路,在行脚帮的村子里找到了大夫。
萧渊总吹嘘自己命数好,是天命之子,她本是不信的。但见到了那名神医,亲眼见到萧渊起死回生之时,裴轻信了。
他是上天眷顾之人,不会轻易死掉的。
又是轰隆一声,裴轻倏地望过去,这是撞击宫门的声音。沾了火油的箭矢射了进来。
裴轻跑进养居殿的内殿之时,萧敬依旧神色淡然,“你来了。”
裴轻毫不犹豫地跪在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