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那是爱德华兹先生。”雪诺双手交叉,望着头顶的树冠,“虽然关于这一段历史众说纷纭,但我想我所知道的更接近于真实。‘黑幽灵’的确如传说中那样又高又瘦,终年穿一身黑袍,用黑纱遮面,甚至残酷无情。但他并不拥有能够叫人起死回生的可怕法术,也不像大众所言将公爵一家的健康换给了劳拉。他只是在治好劳拉·哈代之后先后毒杀了公爵夫人和她的一双儿女,又在公爵迎娶劳拉的新婚夜毒死了他。”
米哈伊尔缓缓开口:“哈代小姐在那时无权无势,孤身一人,甚至受爱德华兹家牵连,被教会通缉。索伦大公对她的所作所为并不是……正当的。”
女王大笑起来:“这真是太好了,我要为我的祖先开脱,你要为你的——爱人吗?我想是的。你要为你的爱人开脱。我们这就达成了一致!跟你说话真是轻松,米哈伊尔,你总能理解我。”
米哈伊尔弯起眼睛笑了笑。
这个时候,女官送来了酒。雪诺挥手叫她离开,自己动手倒了两杯:
“‘黑幽灵’把自己的左眼换给了她。”
米哈伊尔咬了下嘴唇,有些困惑。雪诺喝了口冰凉凉的酒液,解释道:
“现在,我感觉得到爱德华兹先生的状态有所改变,毕竟我也还算是圣殿骑士。那时他还是个吸血鬼,这本不该是严重的伤害。但是,劳拉那时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差了,亚伦分给她的不仅仅是一只左眼,还有他自身的……力量。你知道是哪种力量,米哈伊尔,那之后,哪怕他重新长出一只左眼,那只眼睛也再也不能看见了。”
米哈伊尔一点一点地喝掉那杯蒸馏酒,难过地说:“你想要我说什么呀,雪诺?亚伦难道能接受我的抱怨,说他原本也不剩什么了,还要跟劳拉分享吗?他只觉得是他连累了劳拉,这么多年来一直为此痛苦,我多么想要他忘记她……”
“你要能说出那种话,也不是米哈伊尔了。”雪诺理所当然地说,“不过我想他已经不那么痛苦了,因为你。事实上我们这些人,劳拉·哈代的后裔,一直想做些什么回报他的恩情。毕竟如果他当时算是‘吸血鬼’的话,我们也是。那之后每一个索伦都能够感知法术,我来烈阳城之前曾吃掉过一部分圣骸而没有死,都是因为他的缘故。崔斯坦那种程度的不过是接受了一点唾液,我们分享的是真实的他的肉身。但是,米哈伊尔,他见我第二次了,似乎还没有发现——”
她再次伸出左手的中指和拇指,撑开眼睛展示给米哈伊尔看。
米哈伊尔噗嗤笑了起来,羞愧地拿食指擦了擦鼻子:“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但是,开头那里——您说您是我的朋友?”
“我是你的朋友啊。”雪诺·怀特望着天空,轻轻地说道,“在那个时候,你也是我唯一的朋友。”
“您是我的朋友吗?”米哈伊尔睁大了眼睛,高兴地说,“我那时候竟有您这样的朋友!”
“是啊。”女王并未感到冒犯,哈哈大笑起来,“圣殿之中,只有我一个人是你的朋友。事到如今你还要装作宽容大度、神爱世人吗,米哈伊尔?你压根看不起他们任何人,我小时候就知道这个!”
米哈伊尔说:“倒也是。谢谢你,雪诺。”
“所以你有什么烦恼,可以跟我说说。”雪诺·怀特说,“说出来总会更好些。”
米哈伊尔的笑容消退了。
雪诺给他斟满了酒,自己挑了块小蛋糕塞进嘴里,对过于甜腻的调味皱了皱鼻子。
“不。”
半晌,米哈伊尔还是摇摇头,双手啪地拍了下自己的脸颊,抬起头来咧嘴笑道:“我想这事我得自己告诉他。你就别担心啦!这是我们两个自己的事。谢谢你,雪诺。”
“那也不错。祝你顺利吧,我的朋友。”雪诺指指桌面,“那此事就到此为止了,我也只是想告诉你这些,我不喜欢阴谋诡计,也不喜欢朋友间模糊的猜疑。吃点东西,米哈伊尔,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一刻钟后,两人一前一后步入空无一人的王都美术馆。
这一带的建筑群是前任怀特王为雪诺那位美丽的继母修建的别宫,现在还在改建当中,计划在三年内向公众开放。雪诺·怀特毫不掩饰地将她从布朗兹尼和伊里斯抢来的战利品放在里面展示,因此没有少被所谓的上流社会批判“野蛮下流”,但事实上教会、诺伦、艾登、伊里斯都干过这事,哪怕是联邦也抢过波托西的东西,没人骂过他们。
雪诺穿着长裙,却一如既往地步履轻捷,高大的米哈伊尔可以从容地跟在后面。今日是安息日,除了轮班的警卫,一个工人也没有,夏季散发着馥郁芬芳的园林沙沙作响,建筑物上大片铺开的阳光和石子路上斑驳摇曳的光点显出一派安详和平。
一路上,米哈伊尔看见了还披着布的艾登雕像、昔年布朗兹尼向教会讨要的一幅塔里赫真迹、伊里斯一百年前的宫廷首饰,但是雪诺一步不停,边走边说:
“对你来说应该没什么好看的,我么,我不懂,但是我希望我的人民能够欣赏这些。去年,也是夏天的时候,我刚刚回来,崔斯坦·哈代给我送来了一幅画,说是给外孙女的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