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是当冯忆雪慢慢掀开脸上的半边面具,她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当初如花美玉,如今竟爬上一条歪歪扭扭的肉痕,简直是冯忆雪悲惨人生的无声控诉。
“谁……谁干的?”赵云珺愣愣问道。
“我自己。”
“啊?”赵云珺不可置信,不敢想象这柔柔弱弱的女子竟下得去如此狠手。
“不必替我可惜,这张脸我留着也是祸害,倒不如毁了还能落得个干净。”当年四处流窜,这张脸的确让她躲过了不少危险。
“我不是可惜你的脸,我担心的是你的身子……”还有心理创伤……赵云珺欲言又止。
冯忆雪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赵云珺确实让人恨不起来。
可是……
历时四十日,他们终于抵达京城。
顾辰烨回京第一要务就是进宫面圣,赵云珺则忙着打点将军府的事情,两人都累得够呛。
离京将近一年,可京城里依然歌舞升平一片祥和,可顾辰烨却深知这大抵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天灾人祸,贪官污吏,民不聊生,农商发展受阻,要整治任何一样,都得拿出大刀阔斧的决心,否则大厦倾倒是迟早的事。
大理朝的官员俸禄优厚,宗族旁支众多,每年光是俸禄就是一笔巨额支出,再加上近年战事频繁,军队支出更是令人咋舌。
陕塬、豫州又生鼠疫,赈灾的钱银又拨了不少。顾辰烨不用查账也知道,国库的情况想必早已不妙。
他向皇上提出不必再向恭王府发放俸禄,虽然杯水车薪,但如今朝廷的状况没法再让他心安理得领取俸禄了。
但此事是万万不可宣扬出去,否则就相当于逼着别人与他一同表态,这可就是招人怨恨的事了,也不利于他接下来的行动。
皇上是新君,虽然勤政,可免不了心高气傲,自负不凡。
听了顾辰烨的汇报后,不顾劝阻,誓要杀一儆百,全然不顾陕塬、豫州巡抚背后京城的几大家族势力,愤然将其抄斩的超斩、流放的流放,翌日便安排了新官上任。
顾辰烨与几位议政王都劝不动皇上,这下可是彻底与几大世家翻了脸。
顾辰烨本想着是借由此事,设法让那几大家族跟着出出血,将他们的财富收缴到国库,一来增加国库收入,二来好让他们元气大伤再难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再者,给这几位大人留了足够的脸面,维持表面的和平,他们几大家族迟早会因为自己的利益而挥刀相向,两党相争,皇上岂不是能坐拥渔翁之利。
可如此一来,竟是逼得他们之间的联系愈发紧密,枪头一致对准了朝廷。
恭王府已经全部修整妥当,赵云珺也因觉得将冯忆雪安置在将军府实在不妥,眼看赵澜回京的日子也近了,便答应顾辰烨搬到恭王府。她想着等赵澜回来的时候她再搬回将军府也尚可。
赵云珺在恭王府为冯忆雪留了个院子,可顾辰烨一想到他与赵云珺的新宅子竟让冯忆雪住了进来,心中难免膈应。
他又不想扫了赵云珺的兴,再加上对冯忆雪确实有愧,便给她安排了恭王府最边上的院落,这样一来平日也可减少与她碰面的机会。
所幸的是相安无事过了大半年,他在恭王府真是一次都没碰见过她。
天越发冷了,冬又到了。
鼠疫因为下雪的缘故暂时得到了扼制,京城总算能松口气。
西北的战事拖得比想象中要长,赵将军这一去便是两年。除了每月一封家书,再无更多消息。
年关将至,皇上下令今年过年,皇宫、各王府一切从简,杜绝大肆铺张浪费之举。
恭王府迎来了第一批客人,是顾念芝与林萧。
赵云珺见顾念芝全然褪出少女时期的青涩模样,可却增添了少女时期都不曾有过的神采,整个人甚至愈发开朗了,万幸当年那件事的阴霾并没有困扰她至今。
看来林萧是真的有好好履行当初的诺言。
林萧还是老样子,望江楼的生意仍是蒸蒸日上,年年都让他赚个盆满钵满。过了年,他跟顾念芝也打算搬出靖王府,自立门户了。
毕竟受制于人,想必定有诸多不便。
晚膳后,顾辰烨与赵云珺在院子牵手散步。雪夜,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少年时期,像往常的每一次散步一样。
那株从靖王府移植过来的降真草飘着香,不知为何,让赵云珺想起了自己第一日到靖王府的情形。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一千年以后……的事情吗?”赵云珺问道。
“嗯,记得。”顾辰烨黯然神伤。
“那你……也别太辛苦了。”自从出了京城一趟,赵云珺就有些不好预感。只是她与顾辰烨都心照不宣地避开这个问题。
大理朝已大有摧枯拉朽之势,今日朝廷面对的种种问题,都是她以前只在历史课本分析亡国原因时,会列举出来的问题。
“尽人事,听天命而已。”顾辰烨故作轻松说道。
“我知道结局,但让我就此束手旁观我是做不到了,至少……至少尽过力。”
“嗯……”赵云珺往后仰了仰身子,眯起眼戏谑地打量起顾辰烨来,“果然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