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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温靠在墙边睡了一夜,第二天清晨,走到包子铺,趁着人放下包子去打粥的空当拿走了两个包子,又走到精神院门口,院墙里有人在活动,余温拽着栏杆恨不得把脑袋塞进去看,可就是没有找到自己的爸爸,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理着一样的寸头,一样傻呵呵的笑着,一样的胡言乱语,举止乖张。
    余温慌了,浑身腾空,脚底就像踩在万丈深渊上,微微一喘气就会掉下去,余温屏住呼吸,来来回回扫视每一个人,他从未如此慌张过,就算知道爸爸丢了,他都极其淡定,因为还能找回来,但这一次,爸爸就在其中,永远回不来了。
    他的爸爸是那个浑身怪味,从未着急过,一直傻呵呵笑,头顶着一窝草垛的傻子,余温不知道爸爸洗干净脸,理完头发,穿上干净衣服会是什么样子,余温趴在墙上,大喊了一声爸爸,所有人都回头看自己,所有的脸都重合在一起,都在对自己傻呵呵的笑,但余温哭了。
    余温闭上眼睛,把眼眶里一滴滴的泪挤出来,从围栏上下来,什么都没有了,自己为什么不疯,脑海里有一条条白色的精神病服旋转扩大,脑浆就像被人拿出来搁在水泥地上摩擦,吱吱作响,余温感觉自己的脑容量已经扩张到了极致,马上就要有脑浆爆炸喷射出来,余温仅存的神智告诉自己,回到精神病院门口,闯进去。
    余温还没走几步,一股暖意从自己的手心延伸上来,余温睁开眼,是杨帆,他正握着自己的手,夏寻站在身后。
    “回去吧,你爸搁这儿挺好的,吃喝不愁,下雨不愁的,回去吧。”夏寻说道。
    “走啊。”杨帆拉着余温坐公交回去。是杨帆告诉夏寻,他们来这里找余温的。
    杨帆温热的手心靠在自己的手心时,余温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就像被赐予了一样,再一次赐予自己活下去的勇气。
    余温在平房上晒了一整天,七月的天已经相当热了,余温一动不动,任阳光照在身上,闭上眼就有个红彤彤的大圆印在眼前,这光好像能穿透身体,把全身都照暖。
    夕阳消失在地平线下,余温的身体渐渐凉下来,一股暖意再次从手掌袭来,杨帆正在费力的拉自己起来,“起来啊,吃饭去。”
    杨帆的爸爸晚上开车拉货,余温和杨帆住在一起,余温蹲在白天晒好的温水里,用力的搓自己身上的灰,这是自己九年来第一次睡正儿八经的床。
    这是崭新的床,前些日子杨叔吹着口哨,满心欢喜的顶着一头大太阳搁院子里锯出来的床,余温躺在杨帆的小床上,枕着胳膊,睡不着觉。日后该怎么办?虽说有一个平日和一个傻子住在一起与自己一个人单住没有任何差别,但是少了一个人,总是心里空落落的。
    这是杨帆的家,自己总不能没皮没脸的住在这里,明天天一亮,自己就要离开,去找个遮风挡雨的桥洞,或者去底下轨道看看,那里又不少卖唱的人,说不定还能跟着学门手艺,总不能捡一辈子的垃圾吧。再说,夏寻过完这个暑假就要上学去了,烟爷的酒馆肯定缺干活的,可以去酒吧帮忙。
    余温盯着窗户,窗外一轮明月,凄惨的光照进屋里,阴森森的,这是七月的三伏天,余温留着汗,依旧觉得寒冷,他的脑力里设想出自己一千个出路,日后干什么,以后吃什么,怎么活下去,到哪里挣钱,去哪里捡垃圾,要不要装作残疾人乞讨,要不要和街头的瘸子抢饭碗,余温大脑在不停的旋转,余温觉得昨夜的月亮和今夜的月亮并无任何区别,可是爸爸被带走的那一刻,天就塌了。
    余温静静的躺着,窗外凉入骨的月色照在身上,余温觉得自己的手心暖了起来,杨帆熟睡的时候翻身把手搭在了余温的手上。
    余温看着扬帆,眼前的这个小孩就是自己的避难牌,和杨帆闯下的每一次祸,只要杨帆低头认错,从这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流出一滴泪,别人就会两手一摆说,算了吧。
    杨帆的手很暖,余温把自己冰凉的手抽出来,闭上眼睛睡觉,他知道,杨帆会让自己留下来。
    余温一早就起来,往郊区的垃圾场跑,他要找回自己的存的一盒子一盒子的钢镚,有钱才能上学,偌大的垃圾场,余温来回不停的翻动,扔起来的垃圾袋夹杂着怪味的水掉下来,余温的身上有了各种味道道,各种颜色,杨帆跟在余温后面,帮他翻找,自己第一次闻这种味道,刺鼻的味道涌进肺里胃里,搅得肠胃天翻地覆,杨帆跟在后面跪在垃圾场上吐了。
    垃圾场埋葬了余温上学的梦想,余温一分钱没有找回来,还弄脏了自己仅剩下的一身衣服,杨帆站在身后,看着余温不甘心的翻找着,杨帆手里满是泥垢,他轻轻的戳了戳余温,说:“回去吧。”
    余温回去后挨了一顿揍,杨叔揪着余温的衣领,拳加脚踢的大骂道:“我儿子跟你一样吗,他是上学的人,你他妈领着去垃圾场翻垃圾,滚。”
    余温唯一的一件衣服被撕破了,他想去河里洗掉自己身上的怪味,这股味道让他想起了关在精神病院的爸爸,泡在河水里的时候,余温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余温想起杨帆,他现在搁家里会不会挨揍,但又转念一想,杨叔这么爱他,肯定不会揍他。余温从河里摸起一块石头,奋力的投向远方,大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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