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让在山门殿旁的禅房里了。”
慧明微微点头:“我这便过去,你与我……”
话说中途,他多看了一眼慧行,不知怎的心中一动,将剩下的半句话咽了回去,目光微闪:“师弟,我记得你并非是靖西人?”
慧行不知他因何有此一问,但仍是恭恭敬敬地敛眉答道:“师兄说得没错,彗行俗家在邺州太康府,早些年闹饥荒家里已是死绝了,来东华寺之前曾在邺州的净元寺呆过。”
慧明闻言合十:“世道不靖,我佛慈悲。”
慧行亦跟着道了声:“我佛慈悲。”
短短几句话的工夫,慧明已经拿定了主意,同站立一旁的韶南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色,为她介绍道:“燕施主,这是我师弟慧行。师弟,这位燕小施主的父亲已被朝廷铨选为安兴县令,不日就要上任,今日一家人来寺里还愿,不巧有女眷因腹泻而病倒,你代我照应一下,看看她们有什么需要的,尽量满足。”
韶南心里如明镜一样,知道慧明和尚被自己说动,正是看谁都可疑的时候,因着自己刚才提出想私下里见见有嫌疑的几位,索性将慧行留给她试探。
不过话说回来,东华寺里的外地和尚不会太多,这慧行既是知客僧,在寺里来往自由,确实值得怀疑。
慧明之前未将他考虑在内,不知是什么原因。
韶南自己生了兴趣,也就不觉着这是在惹麻烦上身,规规矩矩见礼:“见过大师。”
慧行合十回礼,他往日见过韶南几回,也认识燕如海,虽是自慧明处领了差事,却未太当一回事,随口道:“小僧恭喜令尊了。”望着慧明匆匆而去的背影,眼神有些奇特。
韶南打量他两眼,故作好奇地问:“大师,能讲讲邺州的风土人情么,您之前呆的净元寺比之东华寺如何?”
慧行答道:“邺州不容易立足,山峰险峻,有些地方水患频繁,贼寇也多,外地人去了可得小心,不过令尊燕大人是去做官的,自然有所不同。至于贫僧以前呆过的净元寺,是荒野当中一座小寺院,全寺总共三名僧人,和东华寺没法比。”
“大师在那边还有什么故人么,我下月陪爹爹赴任,路过的时候可以帮着送个信。”
“多谢施主好意,还是不用了。净元寺两年前已经毁于大火,老主持故去前帮贫僧写了荐书,叫贫僧前来投奔的东华寺。”
也就是说没得对证了,韶南越发起疑。
这些和尚不管是不是那窃贼,此刻都不会对她有丝毫提防,韶南觉着她正可利用这一点,再做进一步的试探。
“大师这会儿心里很担忧吗?”
“呃?”
“担心慧明大师摆不平,官府的人会揪着粥铺的事情不放,找寺里麻烦。”
慧行低咏佛号,这才留神看了韶南两眼。出家人不能打诳语,他叹息道:“是啊,安顿好施主之后,贫僧需得立刻向主持报告,怕是得他老人家亲自出面,安抚众人。”
韶南略作沉吟,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我家这次到寺里来一是为了还愿,再者以往得主持和诸位师父关照,没什么可回报的,我爹准备了一点心意,准备捐作香油钱,大师不妨代我们同主持说一下,若是需要安抚死者家里,疏通官府,千万不要客气。”
她说是“一点心意”,但听这话里的意思,数额分明不小。
慧行合十谢过,回说一定把话带到。
他到没有怀疑燕家打肿脸充胖子,亦或是韶南忽悠他,这年月不是殷实的人家也供不起读书人,再者世人多趋炎附势,韶南的父亲已经定下来要就任一县的父母官,初进官场起步就是七品,前途无量,一干同乡、同窗、同年赶着锦上添花送礼的想必不在少数。
两人说话间出了大雄宝殿,迎面不时遇上用过午饭回来大殿礼佛的和尚。
韶南每个都随口向慧行打听对方的法号,来寺里几年了,心里逐一同慧明大师刚才提到的几人对上了号。
等到了后面禅房,在外头正好与韶南的伯父燕如川遇上。
慧行知道这是燕家真正的当家人,连忙停下问候几句,听说苏氏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这才告辞,赶去给主持报信。
韶南趁机摆脱了那和尚,溜进屋里,先去见过了伯母。
苏氏由儿子、儿媳陪着,韶南自堂哥嘴里打听到父亲这会儿正在后堂听首座守善禅师讲经,便指使着堂哥悄悄去把他叫出来。
苏氏还有些虚弱,膝上盖着棉被坐在床榻上,叫儿媳让了个地方,把韶南叫到跟前:“你这丫头,刚跑到哪里去了?”
韶南就势坐到了床边,拉起苏氏的手道:“伯母,我去和慧明大师聊了一会儿。”
苏氏便带了些嗔怪慈爱地笑道:“你们有什么可聊的,别耽误了大师诵经礼佛,那才是正事。”
韶南犹豫了一下,见屋里只有苏氏和大嫂,压低声音道:“慧明大师适才招待官府来人去了,说是今日粥铺的东西不干净,好多人吃了上吐下泻,还有两位食客年纪大了,没能撑住,家中人到衙门讨说法,怕是这会儿寺外边正闹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