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凉踱着步走回了小膳房,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小膳房里依旧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围站在门外,只是不再有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因为那膳房中正飘出阵阵的香气。
“好啦好啦,都没有事情要忙么,都散了吧。”炎凉笑着驱散了众人。等到留在最后的大膳房的主厨也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炎凉才推开门走进了小膳房。小膳房里烟气缭绕,大灶上烧着一大锅的热水,对面还有几个小炉子,上面全都煨着东西。炎凉一眼就看到了云王爷刘子筵的身影,他此时正蹲在地上,摆弄着灶火。炎凉揉了揉眼睛,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只见刚才还星眉剑目的俊美王爷,此时满脸的炉灰,横一道竖一道的,活像个花脸猫,哪里还有威风凛凛的王爷的样子。
炎凉靠在门边站定,看了看面前的台案,只见上面规规矩矩的放了好多大块的猪肉。这些肉,有大有小,有长有方,有肥有瘦。有的是早晨刚刚送来的新鲜猪肉,有的则是府上厨子们自己晾晒的半干肉,有经过酱渍的咸肉,也有早已风干的腊肉脯。部位也各不相同,有的是猪前腿,有的是后腿,还有猪颈肉,甚至还有半个猪头。一边还摆放着许多的小陶碗,每一只里面都盛放着研磨好的香料,有常见的生姜末,桂皮粉,还有好些炎凉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子筵皱着眉头,在几个小炉子旁边转来转去,时不时的揭开盖子,察看里面的肉块的状况,一边看,一边频频摇头,似乎对现在的这几炉子的烧肉,都并不满意。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大台案旁边,用手指在几块不错的猪肉上面戳了戳,挑挑拣拣,最终选出了一块。麻利的放上砧板,切块,飞水,整个过程犹如行云流水,若是不知道的人,定会以为这是哪家大饭庄出来的厨神呢。不多时,便又有一锅肉被放在了小炉子上。子筵不单单在炉灶间忙碌,嘴上还在不停的碎碎念。
“果然一般的猪肉,煮起来就是会有股油腻的味道,掩盖住了应该有的果香。汤头的味道入不进去,还有一种果子自身带的酸涩味。果真,这猪肉要从养猪的时候就开始讲究的,野桑梅的味道,自然是解腻的。这半干肉也肯定不是用枣木熏得,煤烟气太重了。红枣也不好,纵然是进贡的上好新枣,如果是直接食用倒是还好,但是用来煮菜,这股涩口的味道,却无论如何也去不掉。还真是每一件都叫她说着了。”
子筵自言自语一样的说的这一大堆话,炎凉是半个字也没有听懂,满脸写满了疑惑,“王爷,您刚才说什么?”炎凉问道。
子筵这才发现炎凉站在门边,抬头看了一眼,“哦,你来了,对了你刚才跑哪儿去了。”
“红妆不舒服,我给她送了一碗热汤。”炎凉恭谨的说。
“她没事儿吧?”子筵问道。
“没什么大事,就是过于劳累了,还是老样子。”炎凉说道。
“既然没事儿了,那你就别愣着了,赶紧过来帮忙。”子筵吩咐道,“过来帮我看着火。”
炎凉听闻这话惊得下巴都掉了,如果说这个府上有哪个地方是炎凉不敢踏足的地方,那恐怕就是膳房了。“王爷……”炎凉语气有些犹豫,子筵似乎也忽然想起了什么,赶忙摆了摆手。
“一时忘记了,你别靠近了,就在那边站着就好。”子筵说道,同时一甩手,把一个小荷包扔给了炎凉。炎凉伸手接住,小心翼翼的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小捧刚刚炒好的黄豆粒,炒制的金黄,上面撒上少许的盐巴,这是炎凉最喜欢的零食。炎凉笑了笑,也没有推辞,就站在门边,边吃豆子,边看着王爷忙碌的身影。
当晚,云王府出了一桩趣事,王爷下令,打赏全府上下人等,每人一份枣泥烧肉,作为宵夜。府上众人在谢恩的同时,又忍不住赞叹,王爷的烧肉做的真是好味道。炎凉看着底下的人把已经做好的烧肉一锅一锅的端走,王爷又再度摆上新的锅子,一锅一锅的烧制,如此循环,不知不觉,天边的颜色就开始放亮了。
“王爷。”炎凉无声的打了一个哈欠,看看天光,忍不住提醒道,“时间已经不早了,您今天晚些时候还要进宫赴宴,现在还是赶紧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又不是没去过宫里赴宴,菜式也就是那么几种,没有什么稀奇的。”子筵反而并没有把进宫赴宴这件事儿放在心上。
“吕后亲自下的旨意,只怕是别有用意,王爷还是不要大意为好,今天的宴席,不容许出错啊,王爷。”炎凉苦口婆心。
子筵似乎是没有听到炎凉的话一样,全神贯注的盯着自己面前的那个小炉子。这是最后一锅烧肉了,半干的熏肉和枣泥都用完了,成败在此一举。小锅中的汤汁慢慢的收拢到肉块之中,酱汁粘稠,颜色鲜亮,果香四溢,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一锅极好的烧肉。子筵把小锅子移到台案上,朝着炎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炎凉揉了揉自己已经圆滚滚的肚子,极不情愿的夹起一块烧肉放进嘴里,细细品味。毫无疑问,这一夜的折腾,这一锅烧肉,做的最是完美,调味也极佳。肉块软烂,入口即化,汤汁全被肉块吸收,一咬下去,就能感觉到浓郁的酱汁溢满口腔,枣子的果味非常甜美,微微的酸,解除了肉块的油腻,食过之后,不觉粘腻,反而有一丝清爽。看到炎凉露出的满足的表情,子筵也夹起了一块烧肉放到了嘴里。他冷着脸,慢慢的咀嚼着,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炎凉也不敢说话,只能呆呆的等着王爷的反应。终于,子筵黑着脸,摇了摇头,说了一句,“还是不对,总不是那个味道。”
“王爷?”炎凉一时没明白子筵话中的意思。
子筵叹了口气,只淡淡说了一句,“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