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怜筠心里很清楚,这件事无论是闹到君珩面前还是宁王那里,最终都只会是一句「她要,你就该给她」。
那两个男人,一个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一个是自己的入幕之宾,可在楚梦梵面前,却没有一个是会偏向她,袒护她的。
窦怜筠一贯是个识时务的人,明知结果都一样,自然不会去跟楚梦梵争执,在两个男人眼里更落下乘。
只是匍匐着,朝着地面的脸上,此刻的表情无比扭曲怨毒,眼里是藏不住的恨意。
今日之辱,待这蠢货替宁王铲除了君珩,再无利用价值之时,她必定加倍奉还!
楚梦梵没有理会窦怜筠的内心活动,只是招了招手,将暮云叫到了自己身边,带着一并回了承恩殿,然后一个眼色过去,就有人将承恩殿的大门紧紧关上,徒留窦怜筠一人跪在宫门口,无人问津。
“可会梳头?”楚梦梵问着。
“会的。”暮云有些战战兢兢,小心的回答道“百合髻和凌云髻是奴婢梳得最好的发型。”
楚梦梵坐在了铜镜前,浅浅的说了一句“那就凌云髻吧。”
“是。”
暮云显然是紧张的,拿着梳子的手一直在抖,而楚梦梵始终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坐着。
她把暮云要来,并不是一时兴起,更不是为了折损窦怜筠的颜面。
而是因为上一世,自己死后,唯有这个丫鬟曾在夜里偷偷的上到城楼,给自己上过一柱清香。
她也是那时才知,原来自己的血亲不只有窦怜筠母女,还有这个小丫鬟。
暮云的母亲其实也算得上是楚梦梵母亲的妹妹,只是身份比较卑微,连个庶出都不算。
因为暮云的外婆是杜家的一个大丫鬟,被外公一时酒醉给占了身子,结果就怀上了身孕。
外公家中无子,一妻一妾先后生产,却只诞下了楚梦梵的母亲杜含瑶和窦怜筠的母亲杜含珊两个女儿。
是以,一开始的时候外公还对这个丫鬟的肚子抱有一定期待,想着若是个儿子,便抬了这个丫鬟的身份做个妾室。
可谁成想,呱呱落地的又是一个女儿。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是以,外公不但没有给这个丫鬟名份,甚至连这个女儿都没有认回来,只是每个月给这个丫鬟加了一些奉银而已。
杜含珊十四岁那一年,一眼相中了前来向嫡姐提亲的窦茂彦,觉得他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更重要的是,窦家世代为官,虽至窦茂彦这一代已经没有三品以上的大员了,但毕竟是官宦世家,总有祖荫庇护,必然衣食无缺。
她将来只要再生个儿子,好好调教一番,还怕没有仕途坦荡,一时风光无两吗?
就这样,杜含珊趁夜爬上了窦茂彦的床。
而这个窦茂彦原就是个好色之徒,送上门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
于是,杜家就出了这么一个长姐未嫁,幼妹却先上了花轿的笑话。
因着杜含瑶原本也没瞧上窦茂彦,所以杜含珊的婚事倒也算是顺利的。
杜含珊的母亲嫌暮云的母亲在杜家太碍眼,于是撺掇着杜含珊将她要去当了赔嫁的丫鬟。
对着外公说是将来给窦茂彦当个添房,也算是抬了身份不必再做奴婢。
对着杜含珊说的却是进了窦家就寻个机会弄死她。
所以,在暮云的母亲给杜含珊当着赔嫁的丫鬟一起去了窦家之后没多久,那个大丫鬟就「失足落水」殒了命。
外公原本对这个丫鬟就没什么感情,加之因为她,家里的妻妾总是心里犯着膈应,所以他明知道这个大丫鬟的死有蹊跷却也没去查验,只悄无声息的将这件事掀了过去。
这事没过多久,还是太子的先皇就在七夕微服出宫时遇上了去拜月老的杜含瑶,两人皆是一见倾心,情投意和。
原本该是浪漫的邂逅,却因着一波突来的刺客染上了血腥。
杜含瑶舍命相护,让先皇颇为感动,对她的好感一下子就提到了生死相依的程度。
先皇接了杜含瑶回太子府养伤,碍于男女有别不便就近照顾,便问着可否将家中姊妹叫一人过来暂时照应一二。
杜含瑶想着那个大丫鬟的惨死,知道暮云的母亲在窦家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于是便说自己有一个族妹在窦府做丫鬟,请着先皇打着侍疾的名义将她接了过来。
暮云的母亲因此逃过了杜含珊的毒手,捡回一条命来。
后来,更是跟先皇身边的一个侍卫成了亲,留在了太子府里。
杜含珊不敢到太子府来放肆,所以这件事也就这样压了下来,直到楚梦梵七岁时,延浩涆打着君珩的旗号谋反逼宫,暮云的父亲就是那最后抵死护驾的两万禁卫军之一。
湮朝覆灭,先皇先后皆是殉国。
暮云的父母也死在了那场动乱之中。
事后,虽是君珩登基,但真正大权在握的人却是延浩涆。
窦家依附着宁王府,自然是一时风光无两,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在清点宫人的时候发现了十岁大的暮云,窦怜筠便以她原就是窦家家生奴才为由,将她要到了长欢殿去。
前世楚梦梵死后,无人敢于祭奠。
只有这个暮云,念着毕竟血亲一场,加之当年杜含瑶对母亲的搭救和照顾之恩,偷偷的给楚梦梵上了三柱清香,烧了些许元宝和纸钱,还在得空时抄过经书为她超度。
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却向来寥寥。
如今楚梦梵即然得以重生,自然要对暮云当初的举动予以些许回馈。
抬头,对着镜中的自己看了看,满意的说道“这个凌云髻梳得很好,我很满意。你以后就留在承恩殿,专为我梳头即可。”
“是,谢宫主赏识。”
暮云谢恩之后,平芜便叫人带她下去,按着二等宫女的位份进行安置。
然后才又回禀着楚梦梵,道“宫主,巧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