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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世今生,种种过往,常常在赵长天脑海纠缠,他有时笑着笑着,忽然想起将来发生的一切,因而对命运产生一种敬畏感。
    前世肉联厂倒闭后,赵家人失去经济来源,赵爱国只能去屠宰场杀猪,五年后劳累过度而逝,孙秀竹哭瞎了双眼,从此缠绵病榻,那时候赵长天才真正长大,扛起这个家。25岁,开始发奋读书,用了十年时间,一路从大专、本科、硕士到博士,之后青云直上,拥有了从前不敢想的名和利。然而,那又如何?失去的一切终究不可挽回,父亲的生命,母亲的健康,还有曾经欢乐的一家。
    人在渡过漫长的一生后,才会明白什么是最重要的。今生,他会用尽一切力量来改变历史的走向,守护他应该守护的人;第一步,确保肉联厂不会倒闭,父母不会下岗;第二步,快速成长,获得强大的力量;第三步,现在谈论为时过早。
    他选择了生化制药。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初期,处处有可以迅速致富的机会,生意、股票、投资、房地产……华夏遍地是金钱,然而他都不熟悉,他最最熟悉的,是从事了几十年之久的生物行业,毕竟他前世就是生物行业的大咖。
    1985年,生化制药在华夏还属于新兴行业。建国后随着经济的发展,肉联厂每年宰杀牲畜千万头,产生大量内脏、内分泌腺、体液、毛、蹄甲等,为解决环境污染问题,变废为宝及提高产品的附加值,生化制药开始蓬勃发展。由于生化制药需要大量的动物内脏,因此依附于肉联厂,属于其下级单位,归商业部统一管理,那个时候又被称为脏器制药。
    赵长天在众人哀其不争的眼光下,大大方方跨进了生化制药厂的大门。说是制药厂,其实只是一栋两层高的小楼,坐落在肉联厂最偏僻的角落,外面刷着浅绿色的漆,很多地方漆皮已经剥落,窗户和门锁也已锈迹斑斑。因为里面的仪器设备陈旧不值钱,平日里连小偷都懒得来光顾。
    制药厂里面收拾得倒还干净,仪器分类放置,房间也非常整洁,可惜因为存放了大量的猪内脏,楼道里总有股挥之不去的臭味。
    赵长天在肉联厂也算是名人,从小恶名在外,他来的第一天,生化制药厂的厂长李期带着三个手下打算给他个下马威,把他轰回去。
    李期瘦高个,戴着副金边眼镜,平日里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平生最大爱好就是看书和搞科研。他来肉联厂第二年,就完成了胆红素的开发,第五年提出了肝素钠提纯报告,受到赏识被破格提拔为制药厂厂长。
    以赵长天的专业眼光来看,生化制药厂的仪器已经非常非常不合适使用。年代太旧、款式太老,很多仪器估计已经不准确了,比如那台被李期宝贝一样单独放置的千分之一分析天平,他爱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也挡不过时光的摧残,变得残破不堪。
    报到第一天肯定是找领导汇报,赵长天经过仪器室时眼睛一扫,就把里面的情形了解得七七八八,他不经意的微微摇头,正好落在李期的眼中。
    李期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怎么,嫌这地方太破,看不顺眼?那你来干嘛?”
    “领导误会,”赵长天笑道“想到您是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坚持进行科学研究,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爸从小就教育我,要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奋斗,科学家是我小时候最崇拜的对象。所以,当杨厂长让我选,我毫不犹豫就选择了您这里,就是为了能离科学近点,再近点。”
    “不管你有什么目的,都给我打消!生化制药厂不是你随便玩闹的地方,更不是猪圈可以随便拆!还有,你属于编制外人员,工资根据制药厂的效益而定,现在效益不好,说不定半年都没工资发,你要是后悔赶紧调回养猪场,否则哭都来不及。”李期在肉联厂是出了名的不会说话,他说的每句话都跟刀子似的,又快又狠。
    一个五十岁的老头田海出来打圆场,他长得慈眉善目,笑起来跟弥勒佛一样“小赵,李厂长是为你好,制药厂不比肉联厂,对技术要求含量高,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根本做不来。那些仪器太复杂,只有李厂长这些上过大学的人才会使用,你要是不小心弄坏了仪器设备,那可要赔得倾家荡产啊。”
    换成从前的赵长天,听了这些话估计早就暴跳如雷挥拳头上了,这正是李期的目的。然而,现在的赵长天却毫不在意。
    李期,未来江瑞集团总裁,2005年华夏新首富,2010福布斯华人富豪榜第220名,上辈子如雷贯耳的名字。可惜此人有才无德,拿着在肉联厂研发出来的肝素钠技术远走高飞,赚得几百亿的身家,却对肉联厂置之不理。赵长天记得,当年肉联厂倒闭后,众多下岗职工无处安置,贫困潦倒,杨厂长特地去求李期,却被毫不留情的拒绝,当时李期声称自己的发家与肉联厂毫无瓜葛。
    对这种人,不必太讲情面,要用实力狠狠的震慑。赵长天笑道“田叔,您放心,我没读过大学,但在上长洲上中专的时候也学过仪器分析和生物化学,这些东西小儿科罢了。”
    李期道“原来你上过中专,那也算是知识分子了,毕业证书拿来看看,可别说谎骗人。”
    整个肉联厂都知道赵长天是中专肄业,赵长天道“李厂长,不好意思,今天忘记带证书了,改天给您。我今天主要是来报到,另外嘛,是来跟您探讨一下我们厂的主打产品肝素钠的生产和制备。”
    旁边待着看戏的两个男人一听这话,兴奋得眼睛冒出来绿光,看来赵长天这次打算跟李期杠上了,工作太无聊,他们特想听听不学无术的赵长天怎么跟李期战斗。
    李期哼了一声,根本没把赵长天的话放在心上。他懒得搭理赵长天,起身去了实验室。看到赵长天跟在身后,皱眉道“这里没你的事,你先去楼下打扫下卫生。”
    赵长天看他穿上白大褂,小心翼翼的从冰箱里拿出淡黄色样品,笑道“李厂长,这粗品的颜色可不怎么好,听说颜色越白纯度越高。”
    “你懂什么,粗品经过氧化就可以变成精品。好了,出去吧,我要开始工作了。”李期道,只要他开始工作,其他人都不能在场,这是他的规定。
    另外两个男人刚准备出去,赵长天道“肝素钠是一种酸性粘多糖,可以抑制凝血酶,从而有抗凝血的作用,因此能预防血栓形成和栓塞。按理说,生产肝素钠肯定能够赚钱,可惜我们的肝素钠效价太低又不稳定,只有5080u,一头猪才能生产2万个单位,成本太高,所以一直都在赔钱。”
    “听说您一直在努力改进肝素钠的生产工艺,希望提高效价降低成本,可惜效果并不显著。我猜,您的努力方向一定是树脂。”实验台上放了大大小小各种型号的树脂,足有上百种,猜到这个并不困难。
    其实李期的研究已经有一些结果,效价可以提高到100u,但他绝不可能告诉赵长天。在他面前玩花样,赵长天还嫩着呢。
    “除了树脂,工艺中还有许多值得注意的地方。首先就是原料,来源于猪小肠的粘膜原料,里面经常混杂大量的肠皮和断节的小肠,必须把其绞碎才能提高提取率,因为粒度越细,提取率越高;其次就是提取的温度和条件,尤其是氯化钠的浓度要掌握好;最后才是离子交换树脂的选择,一般选用1299x9或d254。其他还有很多值得注意的因素,要一一确定才能得到效价最高的纯品。”
    李期终于露出惊讶的表情。肝素钠的粗放生产工艺并不是秘密,很多生化制药厂的人都会,重要的是其中的细节,但赵长天这种无赖小痞子,又是从何处学来的,还说的有模有样。
    “你说的纯品效价能达到多少?”李期问。
    “如果能按照我说的做,粗品效价能稳定在140u左右。”赵长天想了想回答。
    “不可能!”门口偷听的两个男人异口同声的叫出来。
    “凡事皆有可能。”赵长天微笑道。
    “你们两个都出去,你留下。”李期指指赵长天“坐下来慢慢说。”
    赵长天又挑了点知道的肝素钠的生产要点说出来,比如树脂的使用、存储和洗涤,工艺如何简化,设备的选用及如何降低成本等等,有些观点李期从没想到过,他拿着笔,刷刷刷记了好几页。
    “你说的是提取粗品,那精品呢?”李期问道。
    “目前国内采用过氧化氢高锰酸钾两步氧化法提取精品,但过于费时费力,如果用我的方法提取出来的粗品,一步氧化就可到位,各项指标均超过标准,且成本和时间能降低三分之一。这样,绝对能扭转我们厂目前的亏损局面。”赵长天道。
    1985年是华夏专利法实施的第一年,很多人当时都没有知识保密的概念,但是李期却很早就有了这个想法,他知道,如果赵长天说的是真的,那他记录的这些要点绝对价值千金。
    平日李期提取肝素钠从不假手于人,整个制药厂只有他一人掌握全部的配方工艺秘密。他不安于现状,不甘心做一个平凡的科研人员,迫切的想要做出成绩,平日除了在实验室,还经常去汉江周边的企业寻找合作意向单位,但因为资历太浅,被一些新兴的民营企业拒之门外。
    这么重要的东西如此轻易的说出来,赵长天是真傻还是假傻?他为什么不自己去私下提取肝素钠?他调来生化制药厂的目的又是什么?
    镜片后的双眼森然的注视着赵长天,但赵长天只是大大咧咧的笑着,任李期看来看去。
    “谁教你的?老赵从来只会加工猪肉,你妈一直在后勤上班,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李期问道。
    “这个啊,是我在长洲读中专的时候在一个老师的家里看到的,那个老师知识面很广,天文地理没有不会的。我跟着他学了两年多,肝素钠不过是其中小之又小的一个点。”
    “那个老师叫什么?”
    “林振华。年纪挺大的,七十多岁了,平日除了吃鸡腿,最喜欢的就是教我这个那个,一天到晚逼着我背背背,学学学,烦死人了。”赵长天说完,在心里默默的对林振华道了个歉。
    是他!李期低低的啊了一声,华夏最厉害最出名的生化学家,在美国哈佛大学、巴斯德实验室和冷泉港等多个著名的科研实验室工作过,抱着一腔热血回国,曾为华夏生化制药的发展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然而,却被诬陷栽赃,最后消失在众人视野。
    他在上学的时候就听过这个人,没想到最后林振华居然去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中专。
    “把他的联系方式和地址给我,我要去拜见林老。”李期急不可待的说。
    赵长天双手一摊“这个估计不可能了,林老今年上半年已经驾鹤西归,要不,我也不会被遣送回家。”
    “你不是因为非礼女孩才被学校劝退的?”李期问道。
    “那是个美丽的误会。那个女孩其实是林老的孙女,当时她悲伤过度,我忍不住就抱着她想安慰安慰,谁知被别人看见,当成是色狼,怎么解释都没用。唉,可怜我一世清名,毁于一旦。”赵长天长叹道。
    李期眯着眼睛,心中有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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