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抹杀,让它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不!这不是我的本意!
楼五尘痛苦地捂住了右眼。张师是个好老师!楼五尘明白张师是确确实实真的关心自己,平时的严厉也都是为了让大家更认真修行,自己根本没有理由怨恨他,可是——
楼五尘跪倒在地上,手上暴涨的力量让他感觉几乎要捏爆头颅,可无论他如何用力地闭目、捂眼、把头砸进土里,两个血红色的大字却依然毫无动摇,而且越来越鲜艳、越来越炽热地映在他眼前——
——诛仙!
这两个字就仿佛是刻在楼五尘的视网膜上一样,每当他修炼仙法的时候、每当他接触到筑基期以上修者的时候,就会猛然跳出来死死地锁定在楼五尘的视界中,极强烈地左右着他的意志!
因为这两个字,楼五尘的修行效率始终大打折扣;因为这两个字,楼五尘始终尽可能地回避着和老师们的接触;因为这两个字,楼五尘不得不把从前锻炼出的定式表情运用到极致,才能遮掩住这恐怖的情绪波动!
不知过了多久,楼五尘才终于感觉到那两个红字消散了下去,他虚弱地撑起身子摇晃着站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满是大汗。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系统?有这么坑人的系统吗?
而且自己对仙道从很早以前就心向往之,对御剑凭风,长生久视的逍遥生活羡慕不已……这对仙道见了鬼一样的深仇大恨是怎么回事!
可恶,果然是她的缘故吗!
——不,不能多想!楼五尘收回自己的念头,那些东西跟我没有关系!现在我应该思考的是……张师,对,张师!
张师是个好老师,而且确确实实是关心着自己,就连最后的换洞府也是——张师当然不可能为了这种理由换个山顶的洞府。在孕道山上,虽然每个洞府每天灵气供给都是五个时辰,但灵气和灵气也是不同的。越往山顶越是稀薄,越往山腹越是浓稠,哪怕其实差别并不大,可日积月累下来,影响也非常可观。
除此之外,大概也还有让自己省一些上下山时间的意思?
所以说这些傲娇老师真是……楼五尘嘟囔了一句,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已经随着念头的回转而渐渐平复下来,抬手挡了挡已经开始变得炽热的阳光,然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沿着山道一步步向凭风阁走去。
————————
凭风阁是一个依山而建的三层阁楼,整个北面没有墙壁,直接就是倚靠的山体为墙。等楼五尘走到凭风阁,今天的早课已经散了。楼五尘有些遗憾——自己本来还挺期待今天李师的仙道史来着。
可惜,楼五尘砸了咂嘴走到二楼。一个浮在巨大山岩上的蓝色大脸热情地跟他打起了招呼:“你好啊小楼,今天怎么来这么晚?不像你的风格啊。”
楼五尘翻了个白眼:“被抓去小黑屋了。我说大楼,这山上的事情你不是应该都知道吗?”
山岩上这个被楼五尘称为大楼的巨大蓝脸是这座孕道山的山灵,有一个和这个粗犷外表不符的文艺名字:楼外楼。所以见到楼五尘之后,非常自来熟地叫楼五尘小楼,让楼五尘叫他大楼。楼五尘对此表示难以吐槽……算了反正只是个称呼。
“我懒得看呀……观察全山太累了,我只想窝在这里……”
见了鬼的死宅山灵。
“……算了不说了。请给我今天份额的灵浆,还有帮我更换一下洞府密钥,麻烦你了。”
“和张靳互换的洞府是吗?已经办好了,你直接过去就行,里面的东西和人我已经帮你搬好了。这是你今天的灵浆。”
楼五尘从半虚半实的蓝色石手中接过一个白色的小瓶,“好的,谢谢你大楼。”
“不用谢。”岩石上的蓝色巨脸摆出一个有些滑稽的开心笑容,“今天有好故事吗?”
“不好意思今天没时间,改天可以吗?”
“好的,那改天见小楼,帮我向你的道侣问好。”蓝色大脸挥了挥一只虚幻的手。
“不是道……算了,嗯,改天见。”
楼五尘别过这个有些奇怪的山灵,拿着灵浆往回走去。
合过密钥之后,楼五尘进入了自己的新窑洞——楼五尘还是习惯这么叫,洞府这个词总让他觉得有些怪怪的。
不知是所有窑洞都是一个规格设计的只是原样搬了东西,还是那个叫楼外楼的山灵压根就是把两个窑洞直接换了个位置,洞里的陈设、家什,一切一切都和之前一模一样——包括此刻正静静躺在床上的少女。
楼五尘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少女。良久,才苦笑了一下坐了下来。
“都以为你是我什么人……可他们谁能相信,我一共才见了你几天时间呢?”
楼五尘不由得回想起自己穿越的那一天。没错,自己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是地球二十一世纪中国的一个普通青年,因为去救——算了,那个事情就不提了,总之是意外濒死的时候,莫名其妙就来到了这个世界。
嗯,对,再俗套不过的穿越。
——而且身体还变小了。
……总之自己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眼前的少女。
“不过那时候你还不是少女啊……一个威风凛凛的小御姐,颐指气使地说我是你召唤出的勇者……”
让自己帮她复兴神道什么的,真是见了鬼了——自己这么一个上学时候就一心向道,极其讨厌某十字某星月等一神教的家伙,怎么会找到自己来兴神道伐仙道?
后来进入栖石谷才知道,神道早在上古时候就已经被仙道消灭了。眼前的女孩自称是在那场上古大战前被所谓的“天尊”给送走,乘时序之阵来到这个时代的。她按照天尊的指引,布下法阵召唤出了据说能复兴神道的勇者——也就是楼五尘了。
楼五尘无力吐槽这个过于钦定的设定,本打算把话说清楚之后大家好说好散分道扬镳,却忽然跑出来一只堪比前四后八半挂卡车的超巨型野猪……总之从结果来说,眼前的女孩强行动用了她那脱离上古神道体制之后如无根浮萍般迅速凋零的神力,击杀了那只小山一样的野猪,结果连身体的存系都无法维持开始了崩溃。
幸运的是在那之后,女孩的身体自动缩小并恢复了基本的生命体征,然而却始终昏迷不醒。
但那温柔的身躯在自己怀中渐渐冷寂的可怕感觉——那是楼五尘有生以来体验到的最大恐怖。
与之相比,一路带着女孩的身体跨越重重困难拜入栖石谷的种种凶险,反倒不值一提了。
“……算了,没什么意义。”楼五尘中止了自己的回忆,摸了摸少女的头发,然后捏起她的脸颊。
她的身体吃不进一点东西,也喝不下一点水……不过灵浆倒是一个例外,不需要喝下去,只要含在嘴里,就能慢慢被吸收。楼五尘像往常一样一手拿着玉瓶,一手捏着少女的脸颊试图打开她的牙关。
“来,吃药了。”
——可是今天,少女的嘴唇和牙关始终紧紧地闭锁着,拒绝着惯例的造访。
“……喂,别闹了,吃药了。”
——仿佛沉睡的身体依然有着自己的意志一般,抗拒着……
“……我说,真的别闹了,好好吃药,不吃药你怎么好起来?”
……楼五尘感觉自己开始变得焦躁起来。某种一直被压制的黑色情感仿佛要从某个紧锁的盒子里涌出来一样,晃动着幽暗的阴影。
滚开。楼五尘对着黑色的阴影说。
滚开。我不想看见你。
滚开。给我滚开。
“滚开啊!!!!!!”楼五尘重重地把玉瓶往桌上一磕,虽然结实的瓶子并没有破坏,却依然传来了带着悲伤意味的刺耳碰撞声。
“你想怎么样,你到底想怎么样!”楼五尘感觉那黑色的情感爬上了全身,不再抗拒之后,竟带着某种隐隐的快意和舒畅,“我本来自己过得好好的,谁让你召我过来了?!这里没电没网没游戏,有什么好的?!复兴你道关我一分钱事啊!找别人去啊!那个该死的诛仙字也是你的手笔吧?啊?!”
自言自语的楼五尘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时而抓头,时而摊手。若是有外人看见,大概会当作是发疯失了智吧。
“……是,没错,你救了我一次——也许两次。可我也救你很多次了,虽然你不知道……那只过来报仇的该死野猪,那群垂涎你美色的山贼,还有那场见了鬼的山洪……是,你不救我的话也不会昏迷,可你的神力还不是很快就没了,那时候一样是凡人一个!”
楼五尘的步子越踱越快,几乎要在房间里掀起一阵风。情绪也越发高昂激动,甚至开始胡乱挥动起手足来。
“我们一共才见了多久?为什么我就非得做这种事情不可?我还要这么照顾你到什么时候,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
“见鬼,我真的快不行了好吗?照这样下去我可能真的没法筑基了,求求你醒过来我们好说好散——真的求求你醒过来好吗?”
“醒过来啊!!!”
楼五尘躺倒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呐喊撞上洞顶,反弹回来,狠狠砸在他的身上。楼五尘觉得自己仿佛被大锤重重夯在了胸口一般,几乎喘不过气来。
……过了好半晌,楼五尘才缓缓爬起。
楼五尘拍了拍身上的衣服,重新走到床前,脸上已经恢复了温柔的神色:“……对不起,是我不对。来吃药吧。”
楼五尘再次捏住少女的脸颊,另一只手则试图强行掰开少女的门牙。少女嘴唇那娇嫩的触感让他心神不由得一阵恍惚——楼五尘甩了甩头,收摄好自己的精神,集中注意,将玉瓶中的灵浆倒了一点点在少女的嘴里。
楼五尘小心地观察着不敢倒多,此时的少女根本没有本能的吞咽动作,若是灵浆倒多了来不及吸收流进气管里,怕是自己就再也不需要纠结这个问题了。楼五尘只能一丁点,一丁点地滴入,确认之前的已经完全被口腔吸收了,才小心翼翼地继续滴入后面的。
就这样过了快一炷香时间,楼五尘才终于把玉瓶中的灵浆全都滴给了少女。楼五尘擦了擦微微泛汗的额头,替少女把乱了的被子拉好,看着气色隐约好了几分的少女低声说道:“……对不起……已经好了,你好好休息吧。”
——此时走向练功静室的楼五尘,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少女眼边,有晶莹的泪水,正静静滑落。